不过片刻的功夫,那艘小船已经越过后面一艘货船,就要赶上萧容悦的船,船舱边紧紧靠着壁板的萧容悦几乎已经能够看清楚小船上的人,拼命摇着橹绷紧了身子的船工,几个闷不出声摇着桨的随从,还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站在船舱口朝着她这边望过来。
萧容悦盯着他,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辨认,他是……卫国公府程大郎程瑜!他怎么会在这里?他领着羽林郎将,不在长安羽林卫里当值,如何会来这里?还有那岸上的人是怎么回事?是在追杀他?
一时间这许多问题涌上来,萧容悦也是想不明白,不过眼下已经来不及多想,那艘小船要坚持不住了。
尽管船工与随从用尽全力想要冲出去,然而河道下不知道事先被做了什么手脚,几艘船都被绊住了,小船如何用力也只能艰难前行,却还是没能抵住乱箭如牛毛而来,好几处船板已经破漏,汩汩往里灌水,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程瑜此刻沉了心,低声吩咐从文从武几人:“一会要沉之时你们带着船工泅水逃出去,有多远走多远,把那东西好好带着片刻也别停送到长安兵部衙门。”
从文几人哪里肯依,连连摇头:“断断不成,郎君不走,我等怎么能……”
程瑜目光凌厉望了一眼岸边的漆黑:“不知他们有多少人,但定然是认准了我的,我若不留下谁也走不掉!你们不可多言,记住了片刻也不能停送去长安。”
他知道此趟来江宁府凶险,所以处处小心,但还是低估了那群人的穷凶极恶,为了遮掩住秘密,甚至不惜截杀上使,由此可见这几个案宗里怕是有太多不可见人的东西。
乱箭密密麻麻而来,船板破漏的地方越来越多,小船已经难以前行,慢慢向着下沉去,程瑜看了眼从文几人,低声道:“你们走吧……”
话音还未落,一根长长的绳索抛了过来,落在小船上,那边大船上的老船工靠在桅杆下躲着乱箭,向着这边呼喊:“快,快……”
直到上了大船,从文已经坚持不住了,腿软地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那艘小船缓缓沉入了水里,喘着粗气道:“若是晚上半步……”
晚上半步不是喂了鱼虾就是被射成了筛子!
萧容悦盯着这几个分明松了一口气的人,沉沉开了口:“还没得救呢,这样乱箭射下去就是这大船也撑不了多久。”
程瑜看着月色下那一张清冷沉静的面庞,上前深深一揖:“谢过娘子搭救。”
萧容悦避开去:“还不是道谢的时候,这些人在水下张了网,若不想法子冲出去,我们都得要死在这里。”
程瑜此刻满心歉疚,若不是他,萧大娘子与这许多人也不会无辜被牵连进来,落入这种险境。
萧容悦却没有心思去思量这个,她盯着运河两岸瞧了瞧,低声道:“你的人里面可有会水的?”
程瑜点头,唤了从武与安邦上前来:“尽可以听娘子吩咐。”
他打定了主意,让从武几个下水破了渔网,带着东西随大船逃出去,自己留在这里拖住这群人,无论如何东西与萧大娘子不能有失,她是无辜的。
萧容悦却又转而望向他,目光雪亮如练:“他们要的东西在哪里?”
从武等人一惊之下,手摸向腰间的长刀,戒备地盯着萧容悦,萧容悦却是理也不理他们,只望着程瑜:“岸上那些应该不是只冲着要你命来的,否则就不会只用弓弩,只要一把火就能把你逼出来,乱箭射死就可以,他们是在投鼠忌器,你身上带着他们要的东西!”
程瑜看着那黑白分明的眼眸,心中滋味更是奇异,终究点了点头,从从武手里拿过包得严密的包袱:“在这里。”
萧容悦看着他:“倒出来。”
缺了小半的月慢慢掩入了云彩里,运河上那一点微光也不见了,更是静谧的暗了下来,郑妈妈手里攥着针线筐里的铜剪子,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一会贼人登了船,她便是拼命扎死两个,也不能让他们冲进来伤了娘子。
柯大嫂子与玉竹也一左一右守在门前,连着三七几人一起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地仿佛可以听到心跳声,然而就是这样的安静却让她们越发感到不安与害怕,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萧容悦站在窗边,看着黑暗中那两道游向后一艘船的水波,目光沉沉。
她身后不远的程瑜蹙着眉头也看着那边,开口道:“那一艘船上也是大娘子的?”
萧容悦眉眼不动,冷淡地道:“上面有我的行李和部曲,船是花了二百缗赁下来的,到了长安你得赔给我。”
程瑜愣了,好一会才哭笑不得望向萧容悦,到了这时候,这位萧大娘子不担心自己活不活的下来,不害怕那群取人性命的贼人,反倒是惦记着要他赔钱。
不过这也让他原本满是歉疚不安的心反倒沉静了许多下来,好似有她在,一切也不是那么大不了了,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他想起方才萧容悦对从武几人那简短却沉稳的吩咐:“带着这个包袱上那艘船,点了火把让他们瞧见,告诉刘安他们悄悄弃船一起泅水往这边来,我已经让船家下水破渔网了,三息之后一起冲出去。”
丝毫没有犹豫就做了这样的决定,程瑜对她越发好奇,仿佛每一次见到她都有不同的模样,教人看不清摸不透。
到那边船上火把点亮的时候,乱箭破空而来的声音登时稀少了下来,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