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起义军的士兵们倒在帐内、靠在树下,安逸地享受午觉。
营地中央有一片操练用的空地,边缘挂着藤甲藤盾,摆着各式兵器。空地不朝人的一头并排立着十个靶子,上头插满了箭——许是操持的人员偷懒,到现在还没有拔掉。
靶子的另一头,杨还锋扶着鸥娃的肩膀,借他点力气,助其拉开那把堪比他身长的紫杉木弓。
在那整排的兵器中,这弓是鸥娃自己相中的。男孩子身在军营,难免会对这舞刀弄枪之事感兴趣。
鸥娃那黑黝黝的胳膊在这个年纪的孩子中已经算有力的了,但要拉开这青壮兵士用的长弓还远远不够。
他大臂上微微隆起的筋肉在不停地颤抖着,弓弦只向后弯折了一点,几乎还是平角。
这时候,杨还锋的指尖牵出一丝乳白色的气线,气线蠕动、蠕动,缓慢地包裹上弓弦。
杨还锋将扶在鸥娃肩上的手升起一点,空出食指轻轻一勾。鸥娃狰狞的脸一瞬恍惚,随即找到法门似的、决心一咬牙,竟将快要及他高的长弓拉满了。
那一缕气线依旧连接着杨还锋的指尖和长弓的弓弦,小心翼翼地保持着现状——多一分、少一分,都要前功尽弃。
“现在,瞄准你正前方那个靶子的靶心。”
即使有他的助力,鸥娃张弓的身形依旧有些晃,“端稳了。”他提醒道。
“不要瞄太久,手臂是会累的,往后只会越来越抖、越来越不准。”
“小孩子胜负心不要那么重,第一次射偏了,我不笑你,好吧?”
“……”
唰!
杨还锋喋喋不休间,鸥娃拈箭的手指头一松,羽箭飞驰而出。
笃!
三丈开外,一箭射中靶心。
那靶子上的箭虽多,靶心出却只有这一支。杨还锋不可思议地撒开手,几步冲到靶前——
因为力气不够,那箭簇尚未完全没入靶心,稍有触动便掉到地上。但的的确确,就算从剩下的箭痕看来,这一箭中处,也是靶子的正中。
“这小子……”杨还锋回过头,见鸥娃正装傻地挠挠脑袋,露出大白牙笑着,这时候心里怕是得意得很吧。
“才一箭而已,武圣老爷眷顾,你得意个屁!”杨还锋没个大人的样子,想起自己离更近也没射中过一次靶心,冲鸥娃置气道。
“箭就在你后面,你再拿一支试试?”
没了我助力,看你连弓都拉不开。他毫无风度地暗想道。
这时候,鸥娃的父母从自己的帐中出来,正看到鸥娃冲年轻的军爷比鬼脸,拈弓搭箭要射。杨还锋与靶子在同一方向,侧看来这情状着实令人误会。
到今日,跟着起义军暂住的渔民们有的已经新置了舢板跟渔网,早早赶路拖去海上。赵将军有良心是一时的事,他日这支有刀有枪的军队走了,石水镇的人又不是乐善好施的财主,哪还有这不要钱的饭食住所。
说到底,要是起义军一开始就不进村里扎营,渔民们自己有手讨生活、有房挡风雨,本就不用像如今这般寄人篱下,生怕哪天军队走了,就要被镇上的人赶出去,过上风餐露宿的生活。
鸥娃的父母算是最倒霉的,那日火烧过来时,他俩正在海上,远远望见家这边好像是着火了,急忙赶回去,夫妻合力只将救来的魁梧大汉抬出来,一回头房子已经垮了。
当真是好人没好报,别的人家赶在房子烧塌前好歹抢出些盘缠细软,只有他家抢出个全瘫的生人。
所以别家都靠着这些盘缠重开生路时,鸥娃的爹娘也只得窝在营地里,想着晚些去镇子里能不能找到点活计。
为生计犯愁的夫妇俩实在是睡不下,便走出营帐来,在中央的操练场上溜达。正巧碰见这一幕,夫妇俩惊恐地不行。
“鸥娃,快放下!”渔妇责备地叫道,她虽不认识眼前的青年,但却认得他的一身戎装。
杨还锋没办法地笑笑,“不打紧,我跟小兄弟挺熟了。”他摆摆手,向这边走来。
渔妇也跟着拘谨地笑笑,应承道:“小崽子不懂事,给军爷添麻烦了。”
杨还锋走到鸥娃身后,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哪里哪里,大嫂不用多虑,小孩子有朝气,我就爱跟他们玩儿。”
这时渔夫也走近前,望一望不远处蔡环的营帐口,是他让鸥娃去那儿看看两人境况的。
“兄弟跟蔡姑娘是熟人?”他据此问道。
杨还锋意料之外地愣愣,随即自嘲地摇摇头,笑道:“若真是这样倒好了,我这殷勤都献尽了,也不见她对我多说一个字。”他作出幽怨的语调,好像蔡环真是他朝思暮想的伊人。
夫妇俩明白什么似的相视一笑,倒很乐意牵这红线,“我是从海上救下蔡姑娘和她那同伴的,一个姑娘家,听口音也不是本地人,风里来雨里去,难免历练得冷酷些……”渔夫摆出惋惜的苦脸,为他排解道。
杨还锋听罢也痛惜地咂咂嘴,“是啊,看她那么不容易,就忍不住要去帮帮她。”他半真半假地叹息道。
好青年,真是好青年,渔夫还想与这好心的军士多聊聊,奈何脑中空空,半晌憋不出一句。
“兄弟你今年多大?”还是妇人的嘴上快许多。
“虚岁二十八,怎么。”
“没什么,没什么,”渔妇连忙笑道,“我看蔡姑娘也不过二十出头,你俩可是正登对……”
大约揣测出杨还锋是个好说话的军爷,还是说妇人天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