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辘辘,鞭声轻脆,牛车渐渐驶离了温家庄园。
温幼仪掀起了车厢上的席帷,看了一眼温家庄园,心中生起莫名的滋味来。
不经意间,却见到夏金枝站在众婢妾间举袖拭泪,却又踞傲的仰着头。莜娘子就坐在倒数第二辆牛车里面,和温幼仪的四个婢女一起。
温幼仪无声的勾了勾嘴角,轻轻将席帷放下,牛车里瞬间和外界隔成了两个世界。
车厢顶部是苇草编织成的席篷,漆有桐油不会漏雨。若是天晴时可以将车窗上的席帷撑起,下雨时可以放下,内遮有帷幔垂挡,以防有人窥视。厢体前边有掩、后边有稍,掩和稍都是类似车门一样的隔板。
牛车一路向北,缓缓而行。道路两旁良畴美柘,阡陌如绣,肥桑遍野。
朝阳从东方透过帷幔照射过来,然后穿车厢而过,将牛车在路面上印成长长短短的影子。
耳听着车轮辘辘滚动声,间中夹杂着丑儿欢快的笑声,这一刻是如此的悠闲,忍不住令人闭了眼睛感叹。温幼仪更是舒舒服服地靠在板壁上,背后枕着靠枕,只要用脚一踩,牛车底壁就会翻起一个架子来,里面放满了吃食。
唯一的不和谐便是温长蘅带着歉意望着妻子,“阿芬,真是难为你了,我竟不知娘亲她要莜娘子也同去……”
萧菁芬蛾眉轻扬,声音悠缓,“即是去,那便去吧!只要莜娘子知道分寸,莫要惹祸就好。”
温幼仪微微敛目,轻轻地叹。这就是蝴蝶效应了,前世她因拉肚子没去成吴兴郡,自然莜娘子也不可能去。
这一世,她随着父母前往,夏氏就强令萧菁芬也带上庶女。
萧菁芬只说了两句不妥,便被灌上不孝的罪名。夏氏又往温长蘅身上施压,最后只得无可奈何的同意。
有时,温幼仪都猜不到夏氏到底是什么心思。
带着庶女能是多光彩的事情?在南朝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嫡庶之别有如云泥,庶女就是婢女,甚至可以随意打杀。
像温长蘅这样善待庶女的阿耶可没有几个。
若是在送春宴遇到哪个脾气暴躁的贵女,觉得和莜娘子站在同一块地面受到侮辱,打莜娘子一顿都是轻的,萧菁芬还必须要向贵女的家族去赔罪方可消弥影响。
也许,夏氏就是想要这个结果吧!只要能堵添就行,只要萧菁芬出丑就行。
温幼仪长长吐出一口气,满脸带笑的看着丑儿。
丑儿喜欢坐车,此时兴奋得双颊泛红,鲜艳如木棉花开,眨着大眼睛往车外看。
温幼仪不由得想起德音,德音小时也是如此,在宫禁中坐上步辇时就会激动异常,常常会咧着嘴笑。
一想起德音,突觉得胸口隐隐作痛,眉心微曲,美目微阖,脸色苍白了起来。
萧菁芬看在眼中,忙撇了温长蘅,将手覆在女儿额头,“可是听了什么怪声?耳朵疼了?”
温幼仪惊觉,忙睁开盈盈双目,强笑道:“娘亲,儿好多了,你不要担心儿。倒是娘亲有晕车之症,千万要小心才好,若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下牛车坐板舆。”
因萧菁芬有晕车之症,所以在随从中特意备得有板舆,只要她一难受就立刻换乘。虽然萧菁芬经过温幼仪的调理,现在已经不晕车了,可温幼仪依旧担心她。
温长蘅听到女儿用甜甜糯糯的声音关切娘亲,突然觉得羞愧了起来。妻子明明有晕车之症,为什么他从上了车后就一句也没有问过呢?
萧菁芬微微一笑,轻轻抚了女儿粉妆玉琢的小脸,只觉得指尖滑腻如羊脂暖玉。
心中竟生恍惚之感--
女儿生的这般美貌,不知是福是祸!
随即又将心头的阴霾驱走。只要有她在,谁敢动萧氏的女儿?到时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举萧氏全族之力击之。
看到妻子和女儿说话,完全不理会自己,温长蘅心头微微犯起涟漪。不由得轻咳一声,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阿芬,你这会可难受吗?”
萧菁芬举目望向他,风姿雅逸地笑,“多谢郎君关爱,妾尚好。”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却含了丝疏离和冷意。
目光相触,萧菁芬从容微笑,温长蘅怔了一怔,额间微微见汗。
萧菁芬平移双目,将视线落在了车窗外,面上始终带着闲散笑容。
牛车转了一个弯,迎面向着朝阳走去,阳光耀眼,令人要眯了眼睛。温长蘅看着高挑绰约的妻子,眉似远山,鬓若堆鸦,青莲襦裙迤逦。
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妻子总是这么风华绝代,却又温婉娴淑。
念及时,温长蘅不由伸出手去,握住了萧菁芬的纤纤素手。
萧菁芬轻轻一颤,止住了欲收回的yù_wàng,将手留在他在手中。
温幼仪缄默,墨瞳噙着笑,垂下鸦青睫羽,盖住了面上的冷意。轻踩足下,将格子从车底翻出,寻了一盘桃子,用袍袖遮挡住了视线,巧妙地换成了空间的桃子。
香甜的桃汁入口,令她满足的轻叹。
自从出了朱媪妪‘巫蛊’害她的事情后,已经好久没吃到空间的东西了,四个婢女时刻不离她左右,就连夜里就寑时,也是有个婢女睁着眼睛的。
害得她有苦难言,有口难开。
闻到这股香甜的味道,本来正望着窗外看桑树后退的丑儿,突然转首,激动地叫了起来。
“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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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母:《尔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