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咸和元年,印度僧人慧理由中原云游入浙,至武林(属今杭州),见这里山峰奇秀,认为是仙灵所隐,遂在飞来峰下卓锡建寺,取名灵隐。据今已开寺百年,香火旺盛,梵呗钟声不断。
时近清明,不少信客皆是举家而来,先拜过佛祖,然后再在武林山上寻一块美地,听溪声潺潺,鸟鸣阵阵,岂不美哉?
饶是见过的善男信女多了,小沙弥觉得跪在大殿前的两个母女模样的人,是他所见过最美的。
妇人约有二十五六岁年纪,蛾颦翠眉,肤若凝脂。虽是布衣钗裙,素面朝天,却逸态绰约,令人不敢轻视。她身边跪着一个小姑,母女俩人皆是鼻梁高挺,唇色鲜红,一看便知祖上是士族。
妇人拜罢佛祖,款款起身,身边的女儿急忙站起身伸手扶住她。小姑前发齐眉、后发披肩,眉如墨画,眼似点漆,皮肤雪白,扶着母亲时脸色肃容态度恭敬,引来身后众多香客的赞许。
妇人听到女儿被人赞许,嘴角微微勾起。而后上前,奉了两千钱的香油钱退出大殿,去寻偏殿中的大师,让他将女儿的名字从佛祖前销去。
佛音袅袅,钟磬声声。
高约八尺的栴檀佛祖微闭双目,面带哀怜之色。左手下垂,结施愿印,可满众生愿,右手屈臂上伸,结施无畏印,可除众生苦。佛祖无悲无喜,无贪无嗔无痴无无明,宝相庄严。
小姑站在殿门前抬眼看了看佛祖,提起裙角恭恭敬敬施了三次礼。
身后来礼佛的人,见到她小小年纪便如此虔诚,皆笑盈盈站在她身后,等她拜完之后再入殿内。
小沙弥见到那小姑盈盈下拜,犹如濯濯春柳,体态窈窕,容貌甚美,不由心生思艾之心。突想起师父训斥他的话,急忙收敛了心神。
“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小沙弥敛眉收目,诵了一段经。
小沙弥诵经的声音极低,殿中礼佛众人皆未听见,可是小姑耳目极是聪颖,却于这纷纷杂乱中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回过头来,见到小沙弥嘴中喃喃有声,微微一笑。
栴檀佛祖微微睁开双目,露出怜悯之意。而后轻轻一叹,一滴清泪缓缓流下。
须臾之间,小姑的目光迷茫了一下,又恢复了清明。
“佛流泪了?”众香客讶然。
下跪的一名老妪状若疯狂,连着向佛祖磕了三个响头,发愿若是长孙病好,定要献十万钱香油。她长孙得了重病,药石无医,不得已下便来灵隐求佛,没想到刚刚跪下,佛祖便流下眼泪。
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一日,灵隐寺佛祖落泪便传了开来。
半月后,老妪如约送来十万钱,手里牵着她的长孙,要舍长孙皈依佛门。
月旬,灵隐寺佛祖流泪,救治好了重病男童的消息便如飞般传开。
所有的人,都当佛祖是为老妪孙子而落泪。只有当日敲钟磬的小沙弥,偶尔会有疑问,问了师父几次,师父却说流泪便是流泪,只是为世人,世人是谁,谁是世人,又何必虚妄?心中无我,破我执!而又无所求,则自然得……
小沙弥茫然地仰望。
……
温幼仪坐在牛车中,稳坐如兰。玉指轻轻抚过耳旁,摸了下两缕垂髫,然后停在眼前。一滴泪痕清晰可见地印在她的手背之上,慢慢转淡,最终消失不见,只是若用力摩挲,它又会开始隐现。
牛车外,一个行脚僧正巧从武林山麓往山脚下而行,嘴里虔诚地念诵着《佛说大灌顶神咒经卷》,向行路之人宣扬着佛法的慈悲和广大。
听着这低沉的诵经声,温幼仪陷入了巨大的惊喜和恐慌中。
我不是死了吗?死在王贞风手中,一爵毒酒了此残生?怎么还会回到这时?回到幼年之时?
她--
竟重生了吗?又回到这一天,回到了刚刚穿越来的这一天。
和前世完全一样,她在殿外转身之际,大佛流下眼泪,她随着这一滴泪水无声无息地穿到了温幼仪身上。
唯一不同的是,手背上多了一滴泪痕……
将手抚在泪痕上,可以感觉到一股温热从那里散发开来。眼前隐隐约约似是看到了什么,再睁开眼后,却是什么都没有。
她是刚刚考入北大的学生,报到时路遇车祸,醒来后便到了这里,做了温家的女儿。
因她小时长的极美,粉雕玉琢,父母怕招了上天嫉妒,所以取了一个小名‘瓠[hu]儿’。告诉老天爷这个婴儿不过是如瓜蔓一般低贱,请老天爷不要收走,又将她从小寄名在佛祖面前。
温幼仪一直平平安安长到了六岁,六岁时开族谱闺名定了幼仪。
她前世,也是被父母娇生惯养着长大,连件衣裳都不会洗,又没有接触过社会,对人没有丝毫的防备之心,将心思歹毒的祖母夏氏当成了亲祖母去爱。
后来,父母去世,外祖母王氏派人来接她,祖母夏氏骗她说外祖母对她不亲,她便信了,从此后由夏氏抚养。
她被夏氏养得有些不懂人情事故,明明外祖母待她一片真情,她却数次拒绝了外祖母的帮忙,以至于伤了外祖母的心,再也不派人看她。
夏氏一开始待她不错,可是后来萧氏的部曲和仆役们都被她赶走后,就开始大变,将她当做歌舞妓般抚养。若是她不从,便用木板敲击臀部。只因臀部肉厚,打不出伤势。
她逃了一次,却不知往何处去,因容貌太美,差点被人拐卖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