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刺眼的光,光芒中心,站着一个男人。
阮景看不清他的脸,只那一双洞黑的眼睛,似聚拢着世间千种光华,却也不得不盛着万种悲戚,那样沉重的注视,令她的心蓦地刺痛,无法忍受,霍地睁开了眼睛。
——头顶是雪白的天花板,空气湿润,隐约夹杂着百合的幽香,风卷着白窗帘有规律地扬着,一阵哗哗的滚动声传来,阮景侧了侧头,一个小护士推着车走进来,熟稔地往她旁边的输液架上挂了一个点滴瓶。
小护士一低头就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审视般地看着她,吓了一跳之后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对阮景笑了笑,“你醒了,等我一下,我去叫医生。”
阮景抿了抿嘴,手撑着床坐了起来。
护士走得急,门没有关,外面的走廊上时而掠过几个医生护士,或者穿着病号服的病人,阮景低下头,自己也穿着同样的病号服,胸前清晰地印着“柳川市中心医院”几个红色的字。
柳川市,离京都不远,是个,可是阮景十分确信,她从来没有来过柳川,更不要说进了柳川的医院。
她头脑混沌,一时间千头万绪也不知该从何理起,这种无措感令她陷入了一种紧绷的情绪,以至于有人在门外突然发声的时候,阮景手骤然抓紧了白床单,情不自禁挺直了腰背。
病房里进来了四五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医生,拿着日志本,日志本翻开一页,医生一边低头往上写着什么,一边例行公事般问她,“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疼?头还晕不晕?”
交通事故年年有,这个女孩儿也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只受了点皮外伤,肇事者反应及时,立刻将人送来医院,只是不知为何,她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
医生又说:“如果有头晕、耳鸣,不用担心,这些都有可能是后遗症,修养一阵子自然就好了。”
阮景默不作声地端详着他,微沉着脸,似乎在判断面前这个人的危险性。
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回话,医生的视线终于从册子中拔了出来,病床上的女孩面容白皙,嘴唇更是抿得苍白,盯着他似有几分警惕,浑身有一种异样的违和感,可是又叫人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他狐疑地推了推眼镜,“怎么了?难道是失声了?不应该啊,车祸的后遗症中失声是很罕见的。”说着,他走上前来,将听诊器取下来准备检查一下。
阮景伸手拦住,缓缓张开了口,音色带着干燥的哑,“是谁把我送到医院来的?”
医生还没张口回答,门外便传来了一个格外温柔的女声——
“肖先生你又来啦,病人已经醒了,你快进去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
紧接着,一个男人的身影不紧不慢地出现在门外。
他身量修长,略微消瘦,衬衣下却依旧有分明的肌肉隐约绷起,领口的扣子系得板板正正,只露出半截喉结,目光扫过她时,微微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是屋内的人有些多,令他觉得憋闷,他伸出手小幅度地拽了拽领带结扣,站定在她的病床前。
“是我。”他声音悦耳,似乎含了点歉疚——他在门外听到了阮景的问话,“对不起,是我开车不小心,连累了你,我会负责任。”
阮景仰头看他,优雅、矜持,这是她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她顿了一下才问道:“你是谁?”
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却又立即移开了眼神,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银白色的纸张上用楷体印着“肖崇言”三个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滨江市看景心理咨询”。
“肖崇言,心理医生。”
“幸会。”阮景干巴巴地说。
肖崇言挂上温文的笑,却总像是笼了一层似有还无的纱,隔着距离,令人看不真切,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幸会的事吧。”
阮景沉默了一刻,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嘴张合几度,依旧只字未露,暗自思忖着要怎样毫无破绽的套出车祸前的情形。
男人看着她,渐渐地显现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你是不是不记得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了?”
阮景的脊背一僵,面上有些绷不住,心理医生都这么敏锐吗?
沉默在很多时候都代表着默认。
失忆?
后面的几个医生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这可以说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明明送来医院检查的时候各项指标都很正常,顶多是一个“轻微脑震荡”的诊断,却毫无预兆地失忆了。
为首的医生走上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面色严肃,“这位小姐,我们现在需要重新给你做一个检查,然后,希望你能回答我们几个问题,以便我们判断你记忆受损的程度……”
阮景唯有点头,撑着床想要下来,手上一麻,身子不受控制地歪倒,肖崇言眼疾手快扯住了她的胳膊,扶着她站了起来。
人一窝蜂出去,病房很快空了,只剩肖崇言站在原地,手还抬着,目光无神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风吹起他的衣角,使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萧索意味。
阮景做完所有检查已经是傍晚了。
阮景的记忆停留在三年前,她不知道她是如何来到柳川的,不知道身边有谁,不知道车祸发生前她要去做什么。
“医生,手机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负责检查的医生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怜悯,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她。
阮景道了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