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
“潘兄要走了吗?”苍渊满脸不舍,“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招待你……原本我打算请你在我和映玄的婚宴上坐第一桌席的。”
“如今二皇子重伤不起,难以理事。朝廷忙着四方追查中秋那天来袭的墨家高手,以至于政务大幅度增加……你一个人要把御史台和变法的相关事务都扛起来,累到连睡觉的时间都快没有了,怕是来不及办婚宴了吧?”
苍渊苦笑,因为睡眠不足而有些发白的脸上满是无奈。
“我乃是追逐长生之路的人,时间对我来说,并不是多么有意义的事情。”潘龙说着笑了,笑容里面满是自信,“等你们变法成功,改革大夏,名垂青史的时候,我必定再来祝贺!数百年后,史家为你们夫妇编写传记之时,若是他们写得不够准确详细,我替你们去收拾他们!”
苍渊愣了一下,忍不住哈哈大笑,疲惫的神情也为之一振。
“好!承君吉言,就这么说定了!日后史家要是对我们用曲笔,潘兄一定要为我夫妇作主!”
“一言为定!”
目送着潘龙乘风而起,一会儿就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天边,苍渊微笑着说:“能认识这位朋友,可以算是我一生的幸运!”
已经换成了妇人服饰的白映玄点头:“如此人物,当真就像是从传说故事里面走出来的一般。若非亲眼所见,妾身真的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我听说他过段时间也要成亲,到时候一定要备一份大礼送过去。”苍渊说,然后叹了口气,握住了妻子的手,“只是委屈你了,好歹也是嫁入官宦之家,日后少不得一个诰命夫人的人物,结婚的时候居然连个像样的宴席都摆不开……”
“朝廷骤逢大变,大家都小心翼翼。这个时候举办婚宴,并非明智之举。”白映玄笑得很恬淡,“何况妾身这辈子,已经见过了太多的酒宴。妾身高兴的是,昨天晚上郎君带我去拜见长辈、祭拜祖先之时,诸位长辈对我都颇为友善,并没有计较我的出身……”
苍渊将左手也覆在妻子的手背上,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睛,说:“无论他们是心里喜欢你也好,还是只作表面文章也罢,那都是他们的事。他们老了,没眼光,你不要在意。昔年文相曾在国子监说‘天下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终究是你们的’……未来是我们的,谁也抢不走!”
白映玄低下头,满脸娇羞,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就在这对小夫妻当着自家仆人、管家们大撒狗粮的时候,潘龙已经飞出了京畿地界。
当他越过拱卫京畿的巨大关隘时,停下云头,转身回望。
庞大的飞天城池已经回到了原地,在它的下面是巍峨的祭天台,四座卫城远远地拱卫着它,然后是一座座村庄城镇错落有致,人烟稠密、街市繁华。
俨然一副盛世景象。
只是这盛世,又能再维持多久呢?
从端午节到中秋节,短短三个多月,就是两次大规模的袭击。
虽然这两次袭击之中,百姓都没遭受什么伤亡,就算是军士的损伤,相对于偌大的大夏朝廷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但接连两次袭击,却沉重地打击了大夏皇朝的权威。
朝廷这东西,说白了其实就是“权威”,有权威,士兵才服从、百姓才顺从、官员、富豪、江湖高手这些有钱有势有武力的人,也才会遵从它的统治。若是失去了权威,朝廷其实什么都不是。
别说大夏皇朝,前世潘龙曾经亲眼目睹一个个庞大而严密的国家,在涌动的赤潮面前土崩瓦解。强大的军队、先进的武器、完善的监控……那些看起来曾经让他觉得仿佛铜墙铁壁一般不可撼动的东西,当失去了足以威慑的“权威”之后,就像是沙滩上的城堡,一个浪头过来,就完全坍塌,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打击一个国家,最有效的手段不是政治、不是经济,甚至不是军事手段,而是打击国家在人民心中的权威。
这权威才是一切的根基。
而现在,大夏朝廷的权威,就被接连打击了两波。
尽管这两波打击里面,大夏朝廷人力物力的损失并不见得有多夸张——最大的损失,大概就是损失了一批高手,以及需要修补支撑神都的浮空山,这种程度的损失根本算不了什么。
但潘龙相信,所有那些有一定见识的人,都已经闻到了一些“大厦将倾”的味道。
他前世学历史的时候,曾不止一次见过有人以嘉庆年间天理教攻入紫禁城作为清王朝已经维持不住过去的统治力度,走向全面衰弱的开始。究其原因,无非就是这沉重打击了朝廷的权威,让大家都明白曾经对内残酷镇压、对外凶狠出击的帝国,已经变成了纸老虎。
纸老虎当然也能吃人,可它已经没有捕猎的能力了!
而如今,接连两次对神都、对京畿,乃至于对皇帝本人的袭击,便如同当年天理教攻入紫禁城一样,戳穿了大夏皇朝强大无比、不可撼动的假面具。
他敢打赌,未来一二十年里面,各地的试探、反叛、起义……将会层出不穷。
真老虎没人敢惹,纸老虎可吓不住人。
尤其如今的大夏,有太多的人活得并不比死去更加幸福,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想要爆发,其实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火苗。
当年帝洛南以残酷的血腥屠杀,掐灭了这个火苗。可火是埋在人们心底的,他掐得灭一次,掐不灭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