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潘龙都有个疑惑。
东华县的这些官差们,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敢歪曲朝廷的命令?
帝洛南变法的核心,就是清查大夏各路势力的资产,从而有针对性地削弱,以收拢财富和权力。各项政策都围绕着这个核心,或者是为了给它保驾护航,或者是在这个核心任务完成之后再后续展开。
毫不夸张地说,这核心任务能不能顺利,关系到整个变法能不能成功。要是开头就不顺利,哪怕帝洛南能够用大量的证据说得大臣们哑口无言,也是白费。
……他总不可能整个大夏一个县一个县地说服过去。
其实潘龙倒觉得,帝洛南要是真的这么一个县一个县地辩论说服然后开展变法,这样似乎也不错。虽然花费的时间肯定很长,但起码不大容易出事。
但帝洛南显然不愿意花那么多的时间,大夏天子也不愿意。
能够先从夏州和青州开始试点,再逐步推广到整个大夏九州,已经是群臣努力争取之后的结果了。
而现在所做的,就是变法的前期准备,核查资产。
查清大夏各路势力的家底,才能有的放矢,真正展开变法。
可是,仅仅这前期准备,看起来就并不顺利。
光是东华县一地,官差们就明目张胆地歪曲朝廷命令。清查百姓资产的时候锱铢必较,能往高里标就尽量往高里标;清查豪门大户的时候……哦,根本没有什么“清查豪门大户”,都是直接让对方自己登记的。
事情做到这个份上,简直就是在打帝洛南乃至帝壬辰的脸,就算东华县令不管,朝廷那些巡风使们难道就不向上汇报?帝洛南那个杀人狂知道了之后,难道就不该有点表示?
还是说,他打算等一等,先给这些人表演的机会,等到明年,准备期过了,开始真正试点变法的时候,再动手整顿?
潘龙觉得,这恐怕不行。
治病要在病情轻微的时候就开始着手,等到病情严重的话,往往病人就要三分靠医生七分靠老天了。治国想来也是如此,既然看到了问题,就该赶快动手解决问题,怎么能就这么拖下去呢?
现在整顿,只要处罚一些官员,应该就能够解决。要是拖到明年,怕是非要掉一堆人头不可。
又或者……帝洛南就是故意的,想要等明年借这些人头来威慑四方,好推动变法顺利开展?
潘龙之前猜测的,就是这种可能。
毕竟,帝洛南有搞大屠杀的恶劣履历,这种丧心病狂的家伙,做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或许他会做一些利国利民的事情,但那一点也不妨碍他趁机搞点血肉成河之类的勾当。
但卞德明的话,却让他想到了更多的一层。
帝洛南的变法,究其根本,无非是要割豪门大户的肉,补贴国家财政,减轻百姓负担。但实际上,大夏皇朝建立千年,皇亲国戚们——就是被统称为“诸赵”的那些豪门,他们早已积累了庞大的财富。
真的需要来钱的话,难道不应该先冲着这些人下手吗?
割诸赵的肉,一则是帝家私事,谁也不好阻拦;二则只要诸赵出了血,再逼迫别的豪门大户出血,也就是站在了道义的制高点上,效果必然更好。
但经过卞德明提醒,他才发现,自己迄今为止,都没听说诸赵对于变法一事有所反应。
他们似乎变成了一群冬眠的蛇虫,蛰伏在泥土的深处一动不动,等待着未来的机会。
很显然,这种情况绝对不正常,完全不合理!
事有反常必为妖,作为和大夏帝家关系最为密切的诸赵,他们的消息自然也是最灵通的。他们此刻的反应,或许本身就意味着什么?
想到这里,他说:“帝家不动诸赵,难道诸赵就不该主动站出来,为帝家分忧吗?说白了诸赵和帝家乃是旁支和宗长的关系,宗长有困难,旁支理应率先出头才对。”
卞德明叹道:“谁说不是呢!普天之下的家族,但凡是没有结仇的,就算是分了家,毕竟也还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宗长有难,分支就算不鼎力相助,起码也该出些力气才对。可迄今为止,诸赵纹丝不动,官差不去碰豪门大族,反而对斗升小民大加为难……依我看来,怕是诸赵已经联合起来,在对帝家施压呢。”
潘龙一愣,他本拟这可能书诸赵和帝家联合起来演戏,骗人入坑,却又没想过这种可能。
在他的逻辑里面,一家人理所当然是要互相帮助的,就算有些矛盾,起码也该先一致对外才对。
这种大是大非的时刻跳出来拖后腿的做法,怎么也不像是一家人,倒像是仇人……
“帝家是根本,诸赵是旁支,要是根本受损,旁支难道还能落得好处?”他忍不住问。
卞德明摇头:“在这天下,拳头才是根本。帝家再强,终究也只是天子的三代近亲。诸赵却是历代帝家亲眷的总和……若是没有了诸赵的支持,就凭帝家这些人,有什么能力压制天下豪强?”
“帝洛南变法,可是有军方支持的。”
卞德明哈哈大笑:“军方?连自家血亲尚且如此,军方就那么可信?”
他摇摇头,一副“你不懂”的神秘笑容:“小兄弟,你还是看看史书去吧。当年战国时代,大将篡位的事情,哪一年不发生?”
潘龙不信,辩道:“但帝洛南的变法,对军方最有利啊!军方身为变法的得利者,难道不应该支持变法吗?”
“天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