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绸缎面的布靴在那些字画前驻足,一柄铜绿色刀鞘指了指近旁的一副。
“这幅画怎么卖?”
闻声,宋书玉抬起头扫了眼前人一眼。
他穿了青色衣袍,发髻松松散散地顶在后脑勺,额前的碎发七零八落的散着,一双眼睛细长,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宋书玉没理他,低下头继续铺摆自己的东西。
那人嘴角抽了一下,却很快又恢复了表情:“哎小哥别不理人啊,这样,你这些字画我全买了。”
宋书玉正在收拾东西的手一顿,这才又抬眼看他,神色淡淡地伸出手朝那人比划了一下。
“十两。”
那人似乎被他惊了一下,瞪着眼在那哦哦哦了半天。
“没想到十四皇……咳、小哥,您、你还挺会过日子……”
宋书玉冷哼,也不看他。
接过了银子,撂下铺子抬腿就走。
“哎、哎十四……你不帮我收拾好吗?”
那人手忙脚乱地将刚展开的字画再收拾起来打包,潦草的划拉一下,踉跄着爬起来追上他。
三月天,前头的人背骨伶仃。
身后那人在喊:“哎,您、你等等!”
宋书玉皱着眉不想与之纠缠,脚步未见丝毫停顿。
那人却一路大步狂追上去,绕到他身前,伸手拦住去路。
“你究竟想干什么?”宋书玉神情有些不耐烦。
他话音刚落,那人就收回了手,站直身子,双手规规矩矩地对着宋书玉躬身,也没了先前的嬉皮笑脸。
他低头恭敬道:“十四爷,我们主子说了,让小的请您回家。”
宋书玉面无表情,摩挲了几下指尖,眼睛看着前面的路,淡淡地说了句:“不用。”
那人苦恼,挠头想了想:“要是请您回不了家,叶子就该回去讨罚了……那这样,叶子也不回去了,就留在爷身旁护着爷。”
宋书玉皱着眉,一本正经,“你比我还大三岁呢,喊什么爷!”
说着话就要绕过他加快步子离开,速度比刚刚快了不少。
叶子不死心,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身后:“您尊贵,您就是爷,就是小的七老八十了,也得喊您爷。”
宋书玉冷哼,阴影加光照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看不清晰。
他朝叶子挥挥手:“你别跟着我了,回去告诉钟将军我现在很好,不想回去。要是有什么事了我会去找你的。”
错身而过,空气中留下一股淡淡的木香。
叶子小心看了眼四周,视线盯着宋书玉的背影,“皇后那样对您,您难道就不想报仇吗?”
宋书玉身形一顿,稍稍怔了一会,却也没回头。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看不见,叶子才小声嘀咕了一句,“你能有哪里可去?”
宋书玉皱着脸回到院子,还特意去书檀屋里看了一眼。
她已经回来了。
宋书玉心里偷着吐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有什么吊在心里的一瞬间就释放掉了。
里间和外头隔了轻薄的纱帐,模糊朦胧,她就坐在红窗底下。
宋书玉瞧着她娉婷的背影,指尖无意识的攥紧,“吃饭吧,我接着就去做饭,都晌午了。”
还有别的话要说,他却生生硬咽进肚子里。
窗扇下轻微一声响动,书檀应了一声。
等宋书玉去柴房做了饭,两个人对头而坐,沉默半晌,书檀忽然道:“我要嫁人了。”
“唔,我知道……”他埋着头,手里端个饭碗,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填饭。
书檀却没心情吃了,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三月的天格外的好,没有腊月的烈风没有夏日的酷暑。
她眼里闪着光:“书玉,你想家吗?”
春风拂过树梢,惊起栖在树上的鸟雀,扑楞着翅膀飞走了,带起残花幽幽地落到地上。
宋书玉摇了摇头,回答的简单利落:“不想。”
书檀临窗而立,侧过头去看他,宋书玉依旧是桌子上慢条斯理地吃饭。
“胡说,我没爹没娘……有时候都会想,难道你不想家吗?”
宋书玉沉吟片刻,道:“我娘……很早就死了,她是个寡情冷淡的性子,没死之前也和我不亲近。”
“那你爹呢?”
宋书玉神色无波,一旁的嘴角扬了扬,喃喃地说:“我爹有很多孩子也有很多夫人,我从小就很少见到他,也许他早就忘了我是哪个了。”
“那,要是我现在放弃你,你,你会回家去吗?”
放下筷子,他没回答。
那道瘦削伶仃的背影在三月的暖光里,竟显得有些单薄和冷寂,他的青麻衫被钻进来的风吹地空落落地微晃。
恍惚间,书檀竟觉得他像是没有一丝人气的木架子。
这是什么鬼想法?书檀摇了摇头。
“书玉,书玉?”书檀离开窗边走向他,提醒他回神。
“我不想回去,我没有家。”
细碎的散发垂着轻轻遮挡了宋书玉的面颊,喑哑的声音飘渺无边。
他面神似乎还有些犹豫,半晌后从衣裳里掏出一个布兜,伸手递给她:“我攒够了钱,不需要你养……我还、还可以养你。”
书檀伸手拿了过来,一边解开布兜一边问他:“这是什么?”
土褐色的麻线布袋里盛满了半袋子的银子和铜板,她疑惑着抬起眼看他。
宋书玉五指一收手指紧捏,指尖摩挲着指甲,他低声说:“你不要丢了我。”
书檀前前后后把钱洒出来数了数,数量简直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