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
承乾宫里静悄悄的,许湄披着罩衣坐在榻上,借着晃晃灯火,用蘸了温水的棉巾擦拭着那枚子母狮玉佩。她擦得很仔细,将玉佩翻来覆去地端详着,力求任何一处缝隙都不沾细尘,像是在虔诚地进行着什么仪式。
不知不觉间,许湄的眼圈渐红,像是触及到伤心之事。她抹了把脸,看着湿润的指尖,一时有些错愕。愁绪散尽,她将玉佩重新戴上脖颈儿,似恢复了往日那般的冷然。
宝扇“吱呀”一声推开门,探身近前,悄声道“娘娘,四儿来了,眼下就在外头,您可要见一见?”
“四儿……她许久没来了,上次吩咐给她的事情,也该有个结果了罢。”许湄微微颔首,搭着宝扇的手,端坐至小几边低叹一声,“说起来,昭妃愈加得宠,如今翊坤宫如铁桶似的,咱们再想放人进去,可比之前难了,还好趁着先前郑绾妍未曾防备之时拿住了四儿。”
“娘娘不必忧心这个。”宝扇浅笑着为许湄递上一盏茶,从容回应,“探子贵在藏得深,而不在人多。人多便要出错,哪怕咱们往翊坤宫安插了百八十个,只要有一人被揪出来供出咱们,那咱们可不好应对。”
“这话倒是。”许湄语气稍缓,点头道,“叫四儿进来罢,一直在外头站着,若是被人瞧见了也不好。”
既然能在翊坤宫安插自己的人,焉知承乾宫没有别人的心腹?活着这四方天之下,谨慎总无错处。
四儿青色的宫装外头裹着一件黑色披风,刚巧今夜无月,外头暗漆漆的一片。她身子瘦削,做这样的打扮行在偏些的宫道上,来去自如,若非人仔细去瞧,也不会发觉这个小小的黑影。
“四儿给您请安。”
“起来吧。”许湄瞟了一眼四儿身上的夜行装束,秀眉微蹙,面上的不悦一闪而过,旋即给了宝扇一个眼神。宝扇心领神会,将四儿扶起来。
许湄指尖扣在小几上,看向四儿闲闲道“你是有许久没来了,之前嘱咐你的事,可有了眉目?”
“娘娘嘱咐四儿的事情,四儿至死不敢忘,日日提着精神为您打探着!”四儿心里激动,说话的声音都颤起来了,活像一只被冷落久了之后突然得主人青睐的狗。
“昭妃娘娘身边两位掌事宫女,都是从家中一并带过来的,翊坤宫的大小事宜,都是由乔鸯掌着,四儿觉得阿绿性格单纯,不像会做咱们的人,故此,对乔鸯多留心了几分,果不其然……”
四儿越说嘴角的笑意越深,座上的许湄听到“乔鸯”两个字,身子往前倾了几分,急切地盯着四儿的嘴唇,攥紧了手中的绢帕。
先前她曾怀疑过郑绾妍这位贴身侍婢,心里存了个疑影儿,如今听了这话,心狠狠地一沉。
竟然真的是乔鸯!
“果不其然,乔鸯此人有秘密。”四儿冷笑一声,“就在几日前的晚上,乔鸯下了值自个儿出去了,回来时带了几味药材以做掩护,对外只说坐胎药的药材少了几味,不够明日煮的。”
“你这算什么秘密呢?乔鸯去御药房取药材……听上去没什么错处。”宝扇一面说着,一面提了紫砂壶为许湄的杯盏续上茶水。许湄静静地听着,但还是对四儿的话不置可否。
四儿低下头轻笑道“乔鸯每日在小厨房煎煮昭妃的坐胎药,药材还剩多少,除了她自己知道,旁人谁还操心这个?自然是由着乔鸯混说。”,她压低了声音,如灶台的老鼠般窃窃笑着,“只是宝扇姐姐莫要忘了,四儿是小厨房的人哪,留意乔鸯之时,顺道留意着她手里的药材,又费得了多少心呢?”
“你的意思是……乔鸯出走的那夜,并非是因为药材缺了的缘故。”宝扇这才恍然大悟,颇为欣慰地看了四儿一眼,“果然是咱们娘娘手下的人,做事那叫一个漂亮。”
四儿红着脸受了宝扇的夸赞,头快要垂到裤腰带里去了——宝扇是淑妃娘娘的心腹,何尝不是眼高于顶的?自己一出手便能得宝扇这般评价,何愁没有前途呢?
宝扇很快就收了笑意,偏过头看向许湄“只是乔鸯出去偷见的人是谁?是谁有这般能耐,赶在咱们前头策反了昭妃身边最亲近的人,细细想来,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许湄久存的疑惑被证实,心里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只是她是主心骨,若是慌了神未免让人看轻。她定了定神,嘴角勉强撑起一个笑“本宫也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只是……既然乔鸯此人早生了二心,她为旁人尽忠,未必不能为咱们所用。”
一个人要叛变,必是旁人给了她想要的、且原主未曾给的好处,倘若自己能予之所求,说不定也能将其握在手里。
宝扇恭顺地颔首“娘娘说的是。您这般淡然,莫非早就怀疑乔鸯……”
许湄“嗯”了一声,“先前留意过她,不知为何,总觉得她不是一个安分的人。”
皇后生产那夜,众人在坤宁宫偏殿休养。郑绾妍的手冻伤后,乍然遇热更加严重,那时乔鸯的眼神是如何的?
许湄回想当时的情景,她站在远处,见乔鸯一脸歉疚地向郑绾妍请罪,可眼中一闪而过的锋芒却似淬了毒液的刀刃般,透着怨恨。
她一惊,再细看时那样的眼神却消失了,只好心道自己看错了。
原来当日所见之景,真的不是她的错觉!
四儿赶忙赔笑道“娘娘神机妙算,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中。”
“你出来久了,早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