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楚佩嘴角的笑一滞,旋即凤眸圆瞪,鼻翼翕动,脸颊因着薄怒而飞上两团红霞,“正所谓骑虎难下,郑家若退了,再无立身保全之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皇帝多年蛰伏,岂会轻纵郑家?”
太后见楚佩勃然不悦,徐徐地低阖了眼,无可奈何地静默不语。
“昔日咱们互盟时,约定郑家压制众臣,做尽张扬之事,姜家为后盾,保驾护航,故行事低调。双剑合璧,恩威并施。旁人提起郑姜二家时,姜家可曾沾了半分骂名?台面上的事都是郑家来做,姜家不沾一点血。你自然知道郑家的下场,却还是劝本宫抽身,实在无情。”
楚佩像是将多年的委屈如连珠炮似的从嘴里吐出来,搭在桌上的手指微微颤动。她话说得很急,胸腔剧烈地起伏着,腰间的玉坠摆动着,上头的珠穗敲在木榻边笃笃作响。
太后与楚佩相识多年,也是第一次见这位教养极好的公主殿下这般失态,心里也替楚佩难受。她提起紫砂壶为楚佩的杯盏中续上水,语气软了几分“是哀家疏忽了,殿下莫怪,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罢。”
楚佩不耐地蹙眉,她与太后自闺中时就有来往,两个人相持多年,如今太后口口声声唤她“殿下”,两个人像是隔着万水千山似的远。
多年姐妹,如今却成了这样。她心中泛起一阵酸楚,面上却隐忍着,不耐地硬声道“别这样叫我。”
太后耳一动,楚佩的话如三月的风吹开她心中的阴霾,虽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我”字,其中所含的情谊,她是明了的。
“你难得来一回,跟哀家去畅音阁听戏罢。世事多变,何况咱们忧心之事,未尝没有解决之法。”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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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只有温常在与恬贵人两位小主,虽然温常在资历比恬贵人老些,可宫里从来都是看位分高低的,长春宫的主位当属恬贵人。
既然是主位,在所管辖的宫殿之内,当属第一人,犹如民间的当家主母,其余的小主与宫人是要看主位的脸色过日子的。
在温常在还是温答应时,曾经就遇见一位夜叉似的主位,克扣分例,动辄打骂,温答应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直到熬到主位没了,日子才堪堪好过一些。故此,恬贵人来时,温常在与绾妍都有些担忧。
这日温常在与绾妍相邀去琼芳台喝茶,正要出门时,只见恬贵人搭着侍女的手从廊下的柱子后头闪出来。
“温常在这是又要往昭妃的翊坤宫中去么?”
温常在止住了脚步回眸看她,只见恬贵人的步子不急不慢,拾级而下之时也很是从容。温常在心下了然,恬贵人出身蒙古,想来是却是苦习了大楚礼仪的,入宫没多久,穿着花盆底的鞋子走路便可以这般稳当。
“贵人安好。”她妥帖地行礼,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这位蒙古公主素不与她来往,不知为何今日这般有兴致,倒像是专门等在这儿与她“邂逅”似的。
“我听闻昭妃为皇上做了一枚平安符,不知温常在能否帮我问一问,平安符该如何做?”恬贵人如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似的,欣然一笑之时甚是粲然。
“贵人也想与娘娘做一样的平安符,送给皇上么?”温常在一怔,恬贵人这般邀宠,只怕是不成,甚至还会惹天子之怒,平白有麻烦。
既然恬贵人不曾作践于她,她也决定好心拉恬贵人一把,再者,恬贵人与她同为长春宫的人,若是恬贵人见罪于皇帝,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对长春宫的人也有影响。
“贵人请三思。”
恬贵人噗嗤一笑,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玛瑙翠玉钗。她一动,周身的香气便如起了涟漪的湖水一般,在空气中缓缓漫卷开来“在温常在眼中,我莫非是为了邀宠而求的么?常在未免太不将我放在眼里,我虽入宫不久,却也不蠢。”
原来恬贵人做平安符并非是为了皇帝……温常在羞赧地低头道“那便是我想多了,贵人莫怪。我今日去见了昭妃娘娘,平安的符的纹样布料,与其中所填的香药,定会替贵人一一问了来。”
“那多谢你了。还有一事,盐儿的名字已然改了,你也一并转告与昭妃罢。”恬贵人唇角轻轻勾起,自是别样风情。
“妍儿?”温常在一怔,仔细地回想着,估摸着还是去年冬日在御花园之事。
竟有这样久了……细细算来,恬贵人与她们实在没什么交情。先前她们商量要招安于恬贵人,谁知没过多久皇后就生产了,从皇子落地到如今,围绕着坤宁宫的大事小情从未停过——招安之事也被她们渐渐淡忘了。
温常在的身子立直了些,正色道“这是谁的名字?撞了昭妃娘娘的名讳。”
恬贵人点点头,旋即神神秘秘地凑在温常在耳边小声道“那日你不在,应是不知道的,你好生转述便是了。”。她显然是不沉湎于与人熟络的性子,见温常在妥帖地答应了,便催着温常在快快动身。
温常在眨了眨眼睛,揣着满腹疑团离去了。
恬贵人站在那儿看着温常在的背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有些落寞。
身旁那个原叫做盐儿的婢女瞟见主子这般神情,便道“您这些日子为着平安符下了不少功夫,又是寻绣娘又是托人去宫外买绣样的,为何还是要去问昭妃娘娘呢?昭妃娘娘性子跋扈古怪,若是小气起来,主子是要吃亏的。”
“这些功夫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