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已听完,众人喝茶叙话了半柱香的时辰,也各回各宫去。绾妍坐上小辇,一路过来也不跟人说话,没有半分尽兴而归的样子——听了许湄点的《目连救母》,她现在又挂念起郑伯忠的病情了。
绿衫子见绾妍不说话,自己也成了个闷葫芦。她偷偷打量绾妍越来越难过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敢问缘由。
绿衫子扶着绾妍下来。二人刚一踏进宫门,就隐约听到有细细的哭声。
“你听……好像是有人在哭?”绾妍停下脚步。
“是呀,奴婢也听到了,怎会有哭声呢?”绿衫子点点头,竖起耳朵,东张西望了一阵,又道,“好像在那边呢。”
二人循声而行,只见院子角落处的一棵大榕树下,一个身形瘦小的粉衣小宫女正对着朱色宫墙低低哭泣。
“竟是粉色衣裳?你是……新来的宫女么?为何在此哭泣?”绿衫子皱着眉头,声音拔高几分。
那女子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尖叫起来,急忙转过身,刚瞥见绾妍的宫装的一角,心知能穿这样的衣裳,定是住在这翊坤宫的昭妃了。
她哪里敢抬头与主子对视?腿一软就跪下来,忙不迭告罪,“奴婢该死……冲撞了昭妃娘娘,您恕罪!”
“起来吧。”绾妍低头看着那女子不停抽噎的样子,也是不忍。她摆了摆手,言语间带了些温和,“既是在本宫宫里,便是本宫的人,究竟为何哭泣?”
那女子听了这话便起身,面露悲色,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主子问话,是不能不回的,只是……她咬着唇,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煎熬,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
这样的胆怯样子,落在对面的绿衫子眼里,就是矫情造作了。
“还不快些回话?做这样子给谁看!”
绿衫子见她欲说还休,想着这女子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祸事,气不打一处来。她狠狠瞪那女子一眼,大声斥责。
绾妍皱眉。她也觉得这女子甚是奇怪,倒也没像绿衫子那般恼。
那女子被绿衫子一阵暴喝,吓得一激灵,旋即言语错乱起来:“奴……奴婢犯了宫规,求娘娘赐罪!”
“这话怎么说?”绾妍越发糊涂,眼见身旁的绿衫子要喊人将这宫女拖去慎刑司,也小声道,“让本宫先听听嘛,急什么?”
那宫女垂泪道:“奴婢是去年秋天入宫的,离家时父亲还无恙,谁知……奴婢有个远方亲戚在宫门口做侍卫,昨日他托人告诉奴婢,奴婢的父亲已是病入膏肓了……”她越说声音越小,似是喘不上来气了,涕泗横流,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绾妍听了这话,像被人捅了一刀心窝子,只觉冷汗都浸湿了里衣。此时她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了,撒开绿衫子的手冲上去,抓住那宫女的肩膀晃着,眉眼都微微狰狞起来,急道:“那后来呢!”
“后来奴婢……也没法子,偷偷找了宫里买办的公公,塞了银子和家书送回家。那公公竟……将奴婢的银子昧下了,奴婢没有证据,这事儿又是宫里禁止的,只能认栽。”
“混账东西!”绾妍勃然大怒,红着眼睛死死盯住那宫女,“是谁?你告诉本宫,本宫为你做主。”
“就是宫里管买办的潘公公。”
绾妍终于得知那人名字,旋即拂袖而去,步子如风似的。绿衫子愣在那儿几秒,才回过神来,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眼见是追不上了,她急得直跳脚,大呼乔鸯的名字。
说来也怪,被晾在那儿的小宫女,瞧着这两人走了,用袖子抹了把脸,也不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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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宫买办处的人,个个都是膘肥大耳,春风得意的。要问为什么?这宫里的东西到外面去,外面的东西要进皇城,谁不得找他们帮忙?过了手剩几斤几两,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毕竟用手从地里抓一把沙子起来,总会从缝儿流出来一点半点的不是么。
因此,能得这个肥缺的人都是跟宫里的主子多少沾亲带故,如这位潘公公,背靠皇后娘家,是采买处人人巴结的“半个主子”。
俗话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对于这位潘公公来说,自己已经是买办处的天了,仿佛早忘记了,这里是楚宫。
他的天,是坐井观天的天。
绾妍出了宫门就一脚跨上小辇,彼时抬辇的小太监都靠在宫墙下头休息,见了主子这个样子,大家互相望了一眼,只觉心惊肉跳。
绾妍脸色铁青,坐在上头只丢下一句“去买办处。”,也不再开口。太监们暗幸没有迁怒到自己,也为了避免惹急主子,着急忙慌地抬着小辇向买办处去。
他们脚程比往常快了许多,只用了一小会儿就到了。绾妍下了辇轿,大步流星地往里头走。
在廊下用抹布擦朱漆柱子的小宫女,瞥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径直走进去,低头思忖了一下,旋即大惊,小声嘀咕起来:“天哪,这不是昭妃娘娘么?怎么会来这里?”
翊坤宫的昭妃主子大驾光临……不,仿佛不是来散心这么简单。买办处的公公们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大家心里有一万个疑影儿,也只得放下手中的差事过来叩头。
绾妍被今日值守的管事请进去上座,院子里跪了一地买办处的太监。她沉着脸,扫了一眼外头,满眼都是红缨尖帽子。
管事赔着笑奉上茶,绾妍丝毫不留情面,袖子一拂就将那杯盏摔到地上,顿时茶水四溅。
这下可好了,是究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