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闲话总是长了脚似的乱窜,没过两日绾妍就从旁人口里得知了乔鸯针对新宫女的事。
趁了乔鸯去沏茶的当儿,她问身后的绿衫子“如今她们都说乔鸯的脾气越来越大,你可知道?”
绿衫子一怔,握着玉梳的手顿了顿,只摇摇头说不知。
绾妍看着镜中的绿衫子面露难色,更是半信半疑,两弯柳叶眉微蹙。
她手里捏着一支碧玉簪子比划着,转过头去瞟了绿衫子一眼,语气重了几分。
“真的?”
“主子。”
绿衫子神色凝重,苦口婆心道,“乔鸯姐姐怎么说也是从郑府出来的,有的时候……也许是心情差了些,咱们可不能疑她呀。”
绾妍奇道“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本宫何时疑她了?”
她确实是从未疑过乔鸯的忠心,甚至因为乔鸯在她身边实在是太习以为常的事,她连“忠心”二字都未曾正正经经地摆上台面说过。
她从没有待乔鸯像待奴婢一样,耳提面命着忠心会如何,不忠心会如何。
绾妍叹了口气。
自打她记事起,便是乔鸯在身旁伺候着。她与乔鸯相处的日子,仿佛比楚佩与她亲母女相伴的日子还要久。
绾妍转念一想,好端端的,绿衫子为何说出这一句话来?
她心里没来由地掠过一丝寒气,有些不祥的预感。
乔鸯端着茶进来,刚为绾妍奉上,就听得绾妍嗔怪一句。
“你是翊坤宫的掌事女官,与一个新人置什么气?”
乔鸯很快就明白过来,手上的功夫未停,整理着妆奁里的东西,翻找绾妍要的东珠坠子,好像早就料到有此一问。
“前几日福总管不是送人来么,奴婢去过了过眼,看见一个长得极好。奴婢打听了,那人从前是在恬贵人身边伺候的,叫云窈。”
绾妍道“倒是个好听的名字,就是不知是哪个字,是瑶台的瑶?歌谣的谣?还是窈窕淑女的窈?”
乔鸯撇了撇嘴“一个小宫女罢了,也没撞主子的名讳,谁管她是什么字呢?”
语毕,她眼睛一亮,“娘娘有所不知,那个叫云窈的真是同她主子似的好模样,咱们不得不防。”
“有多好看?比之淑妃如何?”
“论容貌,在娘娘小主之中,倒不是最拔尖儿的,可搁在宫女之中却是……”
绾妍笑说“听你这么说倒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不过是一个宫女,有什么可防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翊坤宫来了个什么妖怪。”
“好歹是内务府送来伺候温常在的,里头也有淑妃的一番美意,你可别欺负了别人。”
乔鸯听出了绾妍的意思,仍是不依不饶“奴婢都是为了娘娘着想,若是有什么恶声骂名,全由奴婢担着,与娘娘无关。”
绾妍未曾想到乔鸯这么固执,正欲同她争辩几句,外头有人来请。
“娘娘,辇轿在外头候着了。”
哦,险些忘了正事。
今日皇后召见她与许湄,可万万不能晚。
绾妍心里忐忑,指尖按了按眉心,不论从前再如何跋扈任性,眼下都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在铁一般的宗法纲常面前,帝王外虚无缥缈。
后妃之别,妻妾之别,是最分明不过的。
“乔鸯你留下来守着,温常在的胎要紧,本宫不在时就托付给你了。”
双生胎本就凶险万分,也亏得温常在是得了绾妍多般照拂,不然日子哪儿能过得这般舒心。
照顾人是精细的功夫,其中水有多深,只有温常在自己晓得。
绾妍站起来,又回过头去谨慎地照了照镜子,无甚逾矩之处,这才略略安心。
“阿绿,咱们走罢。”
坤宁宫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道两人宽的缝儿,低沉的闷响像被迫重新运作的旧车架子。
许是宫人也懒散懈怠,朱漆门柱上积了一层灰。
从缝儿中走出一人接驾——来者是知书。
不过是半年的光景,她却像是经历了二十年岁月。清澈的眼波消失了,在深深凹陷的眼眶中,取而代之的是两颗没了灵气的瞳珠儿。颧骨高高的,瘦得厉害,像是风一吹就要退三步。
她声若轻刀刮竹,听得绾妍心里发毛,像白日里撞见了魍魉。
“昭妃娘娘万安,里头请吧,皇后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知书身上是极微的腐朽气息,沾着深秋的风钻入绾妍的鼻腔。
绾妍用绢子半掩口鼻走进去,待身后朱门关阖的声尽,这周围的宫墙好似飞速垒到了万丈高,将风悉数挡在外头。
万籁俱寂,安静得有些诡异。
太阳照在这儿都没什么温度,活像寒冬腊月时孤挂在天边的小小金轮。
满院枯叶,红黄褐三色交错叠呈,密匝匝地积了一层,人走在上头“沙沙”地响,如步锦缎般绵软。
园圃里的花俱谢了,一团二团的都是死物,盆里的土干裂得不成样子,边沿儿上新旧的泥印子一层叠着一层。
每到一处,绾妍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后头侍女
倒吸一口凉气。
是了,自打她进来,便被眼前的所见骇了一跳。如今早就是千万个为什么在心里回旋,它们个个儿手里攥着长叉撞着便打架,闹得她脑子一团浆糊,一时半会儿不知该问什么。
知书领着她们走到内殿门口,绾妍才捋直了舌头“坤宁宫好歹是中宫所居,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皇后娘娘时日无多,除了一些要紧的,其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