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虚掩着的门忽然被撞开,一个女子低着头闯进来,跌跌撞撞扑到绾妍脚下,脸色发白,像是撞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惊魂未定。
“求昭妃娘娘开恩,救恬贵人一命!”
绾妍侧过头一看,原来是恬贵人身旁的大宫女海棠。
绿衫子被海棠吓了一跳:“你这话没头没脑的,快些说清楚!”
绾妍见海棠身子抖得筛糠似的,满腹狐疑——前几日太医来报恬贵人的病好容易稳下来,这又要救哪门子的命呢?
海棠抹着眼泪,言语吞吞吐吐:“这几日主子都安安分分呆在屋里,咱们都以为主子恢复如常了,哪成想贵人今晨起来,趁着咱们都不注意,一头撞在朱柱上!”
绾妍骤然失色,嘴唇抖了一下,手里的扇子也落在地上。
素闻蒙古人性情暴戾,这恬贵人果真是个又烈又傲的!绾妍的手掌紧紧按着檀木桌面,一下子就站起来。
“可救下了?”
海棠忙说:“救下了救下了,方才请了太医来,还请娘娘去瞧瞧。”
乔鸯弯腰将扇子捡起来送到绾妍手中,冷冷地扫了海棠一眼。
“你家主子自己一心求死,你跑来找我们娘娘有什么用?海棠,昭妃娘娘从头到尾,不知管了多少与她本不相干的事情。此刻你又来逼昭妃娘娘,我瞧着,你倒不如拿着这颗忠心去养性斋求皇上一顾呢,你家主子为何疯魔,你是明白的罢……”
在地上叩头如捣蒜的海棠听了这话,动作一滞,紧紧地抿着唇,脸上露出一丝屈辱的神情,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事已至此,绾妍听在心里,也觉得乔鸯这话有些刻薄。她不悦地摆了摆手,制止了乔鸯的讥讽,皱着眉头深呼一口气,领着众人往恬贵人的阁子里去。
都说触柱之人是存了死志的,昨日还好好的一个人,今日怎么就要死了呢?
绾妍心里越想越怕,手心生出一层薄汗。
若是恬贵人当真一命呜呼了……她心里又生出一阵酸涩——虽非知心姐妹,可恬贵人也是平日里在自己身旁说话的,总归不是陌路。
人死了,在这世上便再没有声息,许会化为这天地之间的风雪,亦或是夜幕上的一点星子,但自此寂寂,百年千年,再也说不出话了。
光是想想,也是很难过的。
绾妍进了门,众宫人停了手里的动作,道了声“昭妃娘娘万安”。
恬贵人倚在靠枕上,钗环尽卸,一头乌发散下来落在胸背处。她的伤处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像是戴了一顶厚厚的白帽子。
听到外头宫人们请安的动静,她涣散的目光忽而聚焦在一处,像是来了精神。这瞬间来的精神悉数化为了攻心急火,恬贵人一下子从榻上跳起来,满口大呼海棠的名字。
海棠本跟在绾妍后头,听到里头恬贵人在大声呼唤,急忙向绾妍告罪,抢先几步进去。
恬贵人见了来人,一把揪住海棠的衣领,死死盯着大骇的海棠,暴喝一声:“狗奴才,谁命你去叫的她?”。
海棠是自作主张,不敢回嘴,只絮絮哭道:“奴婢是怕您想不开,才……”
“胡说!你是打量我死了,你也没了去处,是不是?”
“我早就是毫无颜面之人,不知是多少人嘴里的闲话,明日满宫里又传我自尽之事,你还要不要我活?”
她劈头盖脸吼了一阵,心里还是不痛快,使了力气甩了海棠左右两巴掌,按着胸口拼命喘气。
这时候,绾妍领着人进来,一眼便看见这胶着的场面——主子亲手打奴才,是脏手丢脸面的事情,即便是生气,即刻命人责罚便是了,恬贵人入宫有段时日,又是自诩公主之身金尊玉贵的,怎会不知这个道理?
恬贵人见绾妍来了,顿时松了手。海棠生生受了两掌,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只觉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屋里的宫人们都过来跪着劝恬贵人息怒,恬贵人气得眼前发黑,自顾自地扶着床沿坐下来,也不理睬绾妍。
“恬贵人,你这是怎么了?”
绾妍也没有理会恬贵人的失礼,走过去坐到她边上,伸手触上她包裹着的伤处,那厚纱足有半匝厚,隐隐可见殷红的血迹透出来。
恬贵人扭开头,冷冷道:“娘娘请回吧,妾身已是将死之人,无颜再活在这世上。”
这话连绿衫子都听不下去了,她向绾妍与恬贵人福了福身子,不卑不亢地开口。
“恬贵人,昭妃娘娘为您忙前忙后,操心着大小事情,这宫里还有谁这么为您费心?您不领情便罢了,一口一个将死,您若是死了,娘娘的苦心不都付之东流了么?”
绾妍默然不语,恬贵人心里有些松动,目光微有闪烁。
海棠也止住了哭,抹一把脸说:“主子有什么想不开的呢?偏生就要寻思死。”
绾妍略略明白了一些,遣了众人出去,此刻屋里只有她与恬贵人两个人。
绾妍的心奇异地安静了下来,她抿了抿唇,将鞋脱了翻身上了榻,抱着膝盖倚在靠枕上——这是她与温常在姐妹间叙话的时候常做的动作。
恬贵人惊诧地看着一脸淡然的绾妍。
绾妍垂下眸子,轻声道:“是因为马场一事么?本宫觉得你马术精绝,实在是挑不出错处。即便是不能一举得宠,也不至于……本宫也不知为何,皇上却……”
却是铁了心的无视,冷待,抹杀一个公主的骄傲。
恬贵人像是被什么戳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