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贵人纵马在场中跑了整整两圈,她微扬着脸,像是要将入宫这些时日所有的委屈与怨气悉数发泄出来。
本是草原上最尊贵的公主,为何到了楚宫一下子灰扑扑的小贵人,从云端到谷底,殊不知要屈居多少在多少人之下!
恬贵人暗扫了一眼远处的楚岐,惊觉他的目光许是落在自己身上,顿时喜出望外。
本该是如此啊!一个是蒙古的公主,一个是年轻的帝王,这手握河山的两个人,合该是天造地设、门当户对的。
她这般想着便分了神,手心濡湿,挂在马鞍上的脚松了松,身子一歪差点从马上掉下去。
她暗暗吓了一跳,稳住精神蓄势待发——好戏还在后头呢。
看台上的绾妍与许湄也将恬贵人的举动尽收眼底,后头的宫人们也伸长了脖子偷看。
一旁的郭贵人见了恬贵人这般做派,恨得咬牙切齿,拍案而起,好歹挤出几个字:“非我族类的狐媚子!”
这话一说出口,她又想起自己那日因着口舌之快,在坤宁宫挨了宜嫔重重一巴掌。郭贵人飞快地瞟了一眼上头两位妃位娘娘,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不甘心地坐了下来。
许湄原以为绾妍只是过个过场,无非是领着恬贵人觐见圣驾,哪成想还有这般精心的安排?她握紧了扇子,走到绾妍身后冷笑一声,话里半含酸。
“恬贵人好风采,只是本宫看在眼里,亦是想起了一些趣事儿。听说前朝有些失势的妃嫔,为了固宠,将身边知心人进献出去,手段与妹妹今日一样,或许还比不上妹妹的好打算呢。”
绾妍被恬贵人的异域风情迷花了眼,好容易才回过神来反唇相讥:“本宫也不知淑妃日日读的什么书,好好的马术表演不看,总想着些别的东西……淑妃此话,是说本宫失势了?”
看来这人还未悟。许湄眯了眯眼眸,道:“如今还没有,不过本宫觉得,妹妹失势的日子就在眼前。”
绾妍却扭过头去,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嘴上不肯认输,心里却在打鼓。
她又想起方才太后说的话,什么叫做只有她自己过了这关,才能算在后宫立足?
过关?好好的过什么关呢?
似有深意……
绾妍的目光从恬贵人那宛若踏着红霞的九天神女身上,流转到另一边的楚岐那儿。君王欣赏娇艳美人是寻常之事,绾妍偷摸打量着,却见楚岐神色凝重微青,剑眉紧锁隐忍着怒意,像是暴风雨来的前夜,哪里有半分笑意?
许湄顺着绾妍的目光看过去,见果真与自己想的一样,浅浅一笑:“昭妃妹妹这一出戏排得极好,就是不知合不合皇上的心意。”,她摇了摇扇子,“看来……是不喜欢呢。”
绾妍抿了抿唇,有些心虚地拨弄着指节上的玉扳指,心里有些发毛。
场上的恬贵人只晓得楚岐在看自己,并不知此时楚岐脸色铁青。她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水准,策马而驰,上下翻飞,展示的马术精彩绝伦。
所过之处,侍卫眼中皆是惊诧欣赏之色。恬贵人暗中了然,心里更为痛快,在完成了一场表演之后,才从嘶吼的马鸣声与从呼啸地风声中结束了这一切。
她转了转手腕上的缰绳潇洒回马,待马行至楚岐面前后,恬贵人利落地跃下来,行了一个蒙古女子的礼。
夕阳残如血,她身后是万丈霞光,连着她身旁的枣红马一起,夺目耀眼。
铃铛声渐渐止息——这场风头终是出尽了。
但,楚岐并没有夸奖她,他垂着眸子,什么也没有说,甚至她低着头虾着身子行礼,他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只当恬贵人不存在似的。
“回宫罢。”
楚岐看向一言不发的素华,淡淡道了一声,将手中的马球杆转了转,插在身后的背囊中,掉转马头离去。
素华对楚岐的举动未露半分惊异之色,只向低着头的恬贵人颔首,轻夹马腹跟上楚岐。
其余的人也陆陆续续跟上。
恬贵人张了张嘴,看着一行人默然离去,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自她记事起,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她金贵的眼泪此时却如开了闸的洪水般,不多时就满面泪痕。
郭贵人见楚岐过来了,远远地剜了恬贵人一眼,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走下来的许湄睨了一眼早就笑得花枝乱颤的郭贵人:“愣着干什么,还不随本宫去接驾?”
郭贵人老一下就老实了,亦步亦趋地跟着许湄离去。
绾妍隐隐觉得自己会被迁怒,这个时候她也不敢上赶着去接驾。她想了想,先遣了宫人将还木在那儿的恬贵人接出来。
恬贵人像丢了魂儿似的,脸色惨白无一丝血色。绾妍让人将其扶到座上,又伸出手在恬贵人眼前晃了下,只见恬贵人的眸子一动不动,如古井似的。绾妍心知不好,再摸上恬贵人的手,竟是冰凉的,当真是“冰肌玉骨”了。
绾妍一下急了,推了乔鸯一把:“快去请太医啊。”
恬贵人两眼空空,痴痴地望着天上的云,如涸辙之鲋般有出气儿没进气儿的。
忽一阵风吹过来,团着的红云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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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贵人这一病,病在神志,伤在心肝,十分凶险。幸好绾妍及时召了太医,又是亲自盯着看护,恬贵人好歹留住了一条命。
但比之一直就没给众人留下什么印象的恬贵人,绾妍反倒成为了楚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