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衡州府最大、最有名的风月场所,这里的龟奴也是最有眼力劲的。虽然闫知县穿的只是普通的绫罗绸缎,但百里侯的气质,与一般的富商豪客还是不同的。
闫知县一进庭院,芝娘没一会便得到了消息。龟奴的禀告是,八成是个当官的。这个官不是指一般的有品级的朝廷官员,而是特指执掌一方的掌印官,那种说一不二,能破家灭门的官。
来了个当官的,自然得小心应对。
芝娘决定亲自出马。这些日子,芝娘一直忙着联络富商。为了给杨炯采买物资,可谓是殚精竭虑。前前后后,总算把事情忙清楚了,正准备呆在楼里好好将息一番,哪知又有情况。
衡州府地接两粤,算是交通要道,往来客商很多。这些人身家富裕,出手豪绰,是潇湘楼的主要客源。但是,真正让芝娘放在心上的,却是达官贵人。不小心得罪了他们,后果会挺严重。
闫知县的背影,在灯火的映照下,身上的绫罗绸缎泛着光泽。乍一看,便是个当官的衣裳已然很宽大了,却裹不住身上的赘肉;个子不高,屁股却向后挺翘着,有点像个垂垂老妪;身边没有随从,却怡然自得欣赏着满园的热闹。一般的客商,都是呼朋引伴来这消遣,就算是独自前来,也是带着随从的。
芝娘的侬侬软语煞是好听。闫知县饶有兴趣地转头打量芝娘。鹅蛋脸,额头饱满光洁,面容白皙,红唇艳丽,就是身段有些高挺,给人压迫感。
“这位官人,在楼里可有相好?”
“你是?”有风尘味,又不是单纯的风尘味。饶是闫知县见多识广,却是一下难以肯定。
“奴家是这潇湘楼的东家,人称芝娘。还未请教官人?小女子见官人仪表堂堂,一身贵气,想必是官家人士?可否方便告知?”芝娘掩口而笑,风情更显。
“咳咳。本官,本人今天是来寻乐子的,不必理会世俗人情。你且治些酒菜,速速上来!”闫知县不愿露怯,这个女子比他还高,给他带来了压迫感。
芝娘阅人无数,立马感觉这个男的对自己没兴趣。暗暗心喜,连忙引着闫知县去精舍休息,一边命人整治酒席,一边让龟奴去把梅姑叫来。
待梅姑来到精舍,闫知县顿时眼前一亮。恰若二八年华,玲珑娇小,胜是弱柳扶风,最是惹人怜爱。
“小女子见过官人!官人万安!”梅姑吐字清晰,若珠玉溅落银盘,每一下都溅落在闫知县的心窝上。闫知县油然生出不虚此行之感。
“官人,这就是我们潇湘楼的梅姑,还是清倌人哩。还望官人多怜惜担待些!”芝娘察言观色,不动声色点明梅姑的身份。
“梅姑,嗯,这个名字好,清雅脱俗,独立高洁!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前朝文人墨客,可是于梅情有独钟,多有咏诵呀。本官也是心甚许之!”听说梅姑是清倌人,闫知县顿时生出知己之感。
“大人言辞之间,古人的佳句名篇,信手拈来,果真才情斐然,才思敏捷,小女子佩服不已。”梅姑半真半假奉承道。
“好说,好说。本官出仕之前,虽说制艺辛苦,但多少还是读了些闲书。这一出仕呀,就是俗务缠身,都好久没有这等闲情逸致了。今日得见梅姑,才有感而发!”
芝娘听了,掩口窃笑。开口出仕,闭口出仕,不就是想告诉别人,你是个当官的?好久都没闲情逸致了,却出口成章,不就是显摆自己的学问么?我看,也就骗骗梅姑这等小丫头。
待酒菜上来,芝娘便借故离席了。这个当官的,显然看上梅姑了,自己就没必要呆着了,想必梅姑一个人也能应付得过来。
回到自己房间,芝娘想着梳洗一番,准备早早入睡。房间很是奢华,熏着龙涎香,梳妆头上镶着一面西洋镜。据说是回回客商从远西弄来的,花了整整三百两银子。不过,物有所值,可是比铜镜清楚得多。
待洗净铅华,脱去外套,正待上床,突然一个问题冒出来:今天这个当官的胖子,竟然对老娘不感兴趣,虽然老娘不稀罕,但莫非老娘真的老了?真成残花败柳了?连个胖子的法眼都不入了?
这个问题满满占据了芝娘的脑海。睡意顿消!想了又想,芝娘便拿起床上的薄毯,披裹在身上,坐到了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芝娘一点点品评。皮肤还是白皙,宛若凝脂。再抚摸两腮,鹅蛋脸既妩媚又大气,一点下巴肉也没有,丝毫没有变形。嗯,没老,老娘还没老!芝娘的心,渐渐放下。突然,芝娘的抚摸脸颊的手指停下了,眼睛死死盯着镜子里的眼角。
眼角的细纹,虽然纤细,却是清晰,如同刀子刻下的一般。先是震惊,不敢相信,尔后是颓然。芝娘颓然无助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目光渐渐从眼角出发散开来,呆呆地、木木地看着镜子。
半晌,芝娘轻启朱唇,“终归还是老了!”
白亮的烛光里,佳人披着薄毯,静静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自己。窗外传来的喧闹嬉笑,也难以打破房间里的静谧寂然。
……
第二天上午,芝娘还正在梳妆,就有丫鬟过来禀报,说梅姑过来求见。
芝娘对着镜子没回头,一边轻轻揉压眼角,一边轻声对丫鬟说道,“让梅姑进来说话。”
一进芝娘的房间,梅姑就感觉一股特别好闻、特别提神的幽香扑面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