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国镜都,以西三千余里,有座小青山,山不高,亦无名。
山下有座青山镇,镇民善用山上独有的青梅酿酒,酒名破青山,在方圆百里倒是小有名气。青山镇虽然有些偏僻,但酒香哪怕巷子深,靠着一点“酒名”每年都吸引了不少旅客前来游玩,所以镇子倒也富庶,百姓衣食无忧。
......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儿。”
青山镇口酒肆之中,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传来。
最后一个“儿”字说得辗转反侧,却咬字清晰,可见诵诗之人,酒刚好,不多不少,兴致正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多一分,少许癫狂,少一分,又哪有对酒吟诗的兴致。
这少年郎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镜都梅园儿里的那位梅下少年——梅望晨。
他如今这模样,比之前在镜都的时候可惨多了,衣服到处都是破洞,批头散发,长发随意在背后打了个结,蓬头垢面,本是英俊的脸上黑一块、黄一块的,让人看不清真实面目。
若说之前从梅园儿里偷跑出来的时候,梅望晨是故意扮丑装惨,这如今可是真惨,哪里像一个从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
“梅哥儿,你这哼的是个啥,老头子我可听不懂,就觉得你这小酒一喝,再大声叫上这一两句,忒得劲!”
这说话的是这家小酒肆的老板,姓余五六十岁,头发花白,住在这青山镇一辈子,也酿了一辈子的酒,没读过什么书,也没啥见识。不过这几天可真是涨了见识了,一个十五六岁屁大点的穷酸少年,从外乡来,居然特地跑来买酒喝,喝也就算了,还特能喝,跟平日里来酒肆里买醉的成年人喝得一样多,性子也爽朗,出手阔绰,没个几天便跟那些个酒鬼打成一片,你说这事怪不怪。
“余老头,你懂什么,梅哥儿这读的可是诗句,是那些官老爷家的富家子才能学的东西,你个酿酒的当然不知道,是吧,梅哥儿?”有酒客开始起哄。
小酒肆里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其他酒客也纷纷开口打趣,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喝酒本就是这么回事,若没事可闹,那还喝得啥味。
余老头骂了几句娘,眼巴巴的看着梅望晨,就希望他说句公道话,在这穷乡僻壤的青山镇,什么都能丢,面子可丢不得……
梅望晨笑了几下,笑骂着说,“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什么穷小子,富家子,都是狗屁,就是喝了点酒,说几句酒话,装装样子,我若换一句,比如说……哎,刘老五你喝多了脱了裤子放屁,只要说得顺溜,那气势半点也不会差。”
小酒肆里又是一阵大笑,余老头得了脸面,甭提笑得有多开心,而之前那个开口挑事的刘老五反而面皮臊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方挖个坑钻进去。
有酒客稍微识得几个字的,大概听懂了梅望晨说的诗句的意思,说道:“梅哥儿,听你的意思,这是要回家去呗?”
“回家?回啥家,我可刚从家里跑出来,鬼才回去呢!”
“那你这在咱们这呆了这么多天,不会是准备留在咱们青山,娶老婆生孩子吧?”
又是一阵笑。
“青山虽好,却不是归处啊。”
“又在这拽文,说句大家能听明白的!”
梅望晨只是笑,却不言语。
他往酒肆外面看去,远远的看见一个孤零零的身影跪在路口。
梅望晨心里默算了一下天数,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只怕耽误了时间。如此想着,微微一笑,拿起酒杯,将杯中的破青山酒一口饮尽,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扔在桌上。
“老余头,今儿这酒我请了。”
众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这穿得像乞丐一般的少年如此大方,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请客喝酒了。
周围响起酒客们赖皮的奉承声。
梅望晨却是不在意,对着众人微微一笑,大步走出酒肆,他却没有往平日里住的客栈方向走,而是径直走到路口,在那个跪着的孤零零身影旁蹲下,平静的看着对方。
那是一个瘦弱的少年,年纪应该比梅望晨略微小些,只是太过瘦弱,皮包骨头。若是只粗略看一眼身形,还以为是个孩童跪在地上。
瘦弱少年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从衣服破洞可以看到少年身上的青紫色伤痕。少年除了瘦弱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容貌也平常,只是额上那一双剑眉,由粗转细,似两把利剑,欲刺破这苍穹一般。
剑眉少年,自然有剑。
一把寻常铁剑,插在他身旁,没有剑柄,用不知哪来的破布缠了末端,以免伤敌的同时,却又伤己。
铁剑寻常,上面却有些不寻常的血迹。缠手破布,更是被血水浸变了颜色,不是血红,而是早已经变得乌黑。
铁剑一旁,拿草席盖着一物。草席上方十几只苍蝇胡乱飞舞,却不敢落在草席之上,更不敢去亲近铁剑上早已凝固的鲜美血液。也许连苍蝇都感觉到了那瘦弱剑眉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死气与不详。
但是哪怕感觉到了危险,苍蝇们仍是蠢蠢欲动,围着飞舞不止。原因很简单,因为草席底下是一具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尸体。
......
“总不能这样一直放着。”不知过了多久,梅望晨才开口说道,他的眼睛还是平静的看着瘦弱的剑眉少年。
但是对方仍是跪着,没有看他一眼,微微低着头,眼睛藏在头发的阴影之中,叫人看不清楚。
梅望晨继续自顾自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