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回到宴席时,已看到婉昭仪和陈顼各自落座了,两个人的脸上都换上了淡淡得宜的微笑,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因贵妃借病推脱,为皇后筹备生辰宴的任务就落在了汪贵嫔和严淑媛身上,宴上所用酒食果品,用具摆设皆是二人筹办,依着皇后“不宜张扬,从俭行事”的原则,二人费了不少的心力,才把这场寿宴简约又不失皇家气派。
正品尝珍馐之际,就听到了刘昭华娇柔飘忽的声音,“皇后宽仁,不愿合宫大费周章举办生辰,一概从俭。按理说,皇后娘娘难得过一次生辰,理应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可如今既无笙歌,又无舞乐,未免有些沉闷了。”
看着皇后一贯的微笑不语,刘昭华继续道:“臣妾愿略尽绵力,一展歌喉为皇后娘娘和诸位姐妹助兴,愿皇后娘娘开怀畅心,长乐无极。”
皇后淡笑道:“如此也好,许久不闻妹妹的歌音,本宫也想听听。”
刘昭华含笑道:“臣妾所唱,需以琴相和,可否许臣妾请一位姐妹来抚琴助兴?”
“有何不可,准。”皇后点头应允。
刘昭华蛾眉一扫,眼波流转环视着众姐妹,眸光定在了婉昭仪身上,吟吟笑道:“合宫上下,婉妹妹最擅音律,闻之琴音,如闻仙乐,绕梁三日而不绝。妹妹可愿助姐姐一力,为皇后娘娘略尽心意?”
都抬出皇后了,婉昭仪也不好扫兴,微笑应道:“姐姐既有此求,妹妹岂有不应之理。”当下便吩咐身边的宫女取琴去了。
很快,筵席中央扑了瑰红毯子,摆了琴案香几,婉昭仪盈盈坐于席毯之中,正对帝后。琴案上搁着一张七弦琴,正前方香几上置放着一只错金博山炉,焚香袅袅,烟雾冉冉,芳馨幽雅,清甜怡人。
古人讲究“焚香操琴”,每抚琴必焚香,以此增添情趣诗意,婉昭仪调了一下琴音,尔后向刘昭华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因着我的位置摆在右边正中,正对婉昭仪侧面,与之相近,故而看得较清楚,婉昭仪宁静婉和地坐于琴案前,眉目淡雅出尘,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也美得像一幅画。
刘昭华贝齿一张,曼声唱道:“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飖,轻裾随风还。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行徒用息驾,休者以忘餐。借问女安居,乃在城南端。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②……”
婉昭仪随声抚琴,歌声清曼,宛若清风吹空纤云舒展,竹露滴音泠泠作响,烟柳依风婷婷袅娜,低音婉转柔媚,似巫岫之莲徐徐破浪,高音亮丽畅朗,似夜空烟花迸灿吐英。婉昭仪十指挑琴,亦是如珠如玉,琅琅相应,流丽明快,琴歌相和,美妙得像一场杏花雨,细细密密地打在人的身上,说不清的清凉酥麻,身心俱是惬意舒怀。
众人方听得如痴如醉时,我的鼻子却敏锐地闻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息,琴架前的那只博山炉里,袅袅的香气中混合着一种刺激性的气味,冲击着我的鼻膜,那气味,像是……硫磺和硝石混合燃烧的味道。
不对,香炉有问题,一时间来不及多想,我冲婉昭仪大喝一声,“躲开那香炉,有危险!”
琴声歌声戛然中止,婉昭仪一时不能反应过来,不明所以然地迷茫地看着我。我瞧见那尊博山炉已然哆嗦着剧烈抖动,隐隐之中似有什么冲破而出。我急得跳过食案,火急火燎地冲到婉昭仪身侧,一把将她拉扯开。听到“蹦”的爆响的那一刻,我迅速地趴下,一手按住婉昭仪,半身子压着她的头,面朝石砖,双手抱头捂脸倒趴在了地上。
随着剧烈的蹦炸声轰开,案桌、琴架、香几哐当乱飞的声音响起,一帮妃子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恐慌地跑开,场面乱作一团。
香炉被炸得四分五裂,感觉背上热辣辣的一股焦味,我知是后背衣裳起火了,遂急急脱下罗襦,丢在一旁,连带着从香炉里飞炸到衣上的通红炭火掉落在地。可双腿间被香炉里滚烫的香油和炭块泼飞上来,已灼灼烧到皮肉间了,想也不用想再这么烧下去我的腿会毁成什么样子!
“娘娘!”
梨霏机灵,拿了殿内的一盆花,倒撒了里面的泥土覆在我的双腿上,火这才熄灭掉了。可底下却是一片灼热的刺痛,痛得我的眼泪都滚出来了。
“婉兮!”陈蒨和陈顼第一时间跑过来,陈蒨扶起惊魂未定的婉昭仪,满是焦灼担心道,“你怎么样了?”
婉昭仪不语,摇了摇头,陈蒨仔细看了一遍,确定她没有烧伤才放下一颗心,之后才想到我,看见我被梨霏半扶着,腿下有一大块血泥污迹,有些惊骇地问我,“你伤的重不重?”
说着想伸出手来擦去上面的泥查看伤情,我手疾眼快地一把将他的手打掉,怒道:“别动!”
这一动,牵动了腿部的烧伤,疼痛加剧,我的眼泪又禁不住地落了下来。陈蒨大概是第一次见我掉眼泪,遂有些慌张地安慰,“好好好,朕不动,朕不动。”
我痛得难以忍受,陈蒨有些焦急暴躁地冲宫人吼道:“太医呢,传太医!”
宫人们吓得赶紧跑去请太医了,慌乱过后,妃嫔们也镇定了下来,此时纷纷围过来安慰我,其中或真情或假意我已无心分辨。我被腿下的灼痛折磨得双眼泪盈,只死死地咬牙忍着,无暇他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