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景一变,眼前便是一团视线不能穿透五步的阴霾雾气了。
忽而一声鸦啼,木繁树只听身后“啊”的一声尖叫,继而右臂蓦然一紧,有个声音哆哆嗦嗦道:“吓,吓死我了!大人,听说此地诡异莫常群妖乱舞,尤其那几只为首的大妖,经常生饮人血、以人皮做袄、骨雕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木繁树的心快了一拍,道:“放开。”
右臂更紧了紧:“不,不放。我好心来陪你,你,你不能不管我。”
木繁树:“你不放开,我怎么管你。脚下有刺妖。”
贝瀛又啊了一声,噌噌噌,这下连双腿都盘上了木繁树的腰。木繁树左手拇指与中指成圈,轻轻一弹,那刺妖便惨叫一声,迅速就地打滚成刺球,骨骨碌碌几下逃离无踪了。
木繁树凉声道:“下去。”
“不,不下。”贝瀛怕道,“谁知道还有没有妖。”
“你不是怕妖,是防我把你送回去罢?放心,千里瞬移很耗法力,我没那么闲。”
她话音刚落,贝瀛只觉浑身软绵绵一松,双脚落了地,继而先是舌尖微微一木,然后四肢躯干一瞬间麻木成无感,他犹如木偶般直直杵在那里,再想动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已是不可能了。
不过,眼睛耳朵还是好使的,因为他看见木繁树执簪在他周身地上画了个绿色的圈,半笑半认真道:“不许乱动。哦,忘了,你原本便动不了的。抱歉。”
贝瀛心里有数,这圈看似简单,实则威力很不一般,它不仅可以阻挡外界的强大攻击,倘若木繁树真有了什么不测,它也会第一时间解开他身上的束缚,然后将他强行送回来处流影王宫。
一事两打算,可见她用心之细致。
他看见木繁树前行两步,抬手幻化出无数发出荧绿光芒的柳叶蛾,伸出食指接住一只,口语几声,然后手指轻轻一扬,万千柳叶蛾便顿作飞鸟散,忽又慢慢汇聚成一道粗壮流线,照亮半丈周遭,穿过妖冶重雾,直朝沼泽深处飞去。
木繁树紧跟了柳叶蛾几步,在贝瀛的位置上却完全看不见她的背影了。
贝瀛这才意识到,木繁树那千里一瞬移并未将他们直接带进沼泽之心,他们如今身处的,不过雾魇沼泽的远远一角罢了。
原来,千里瞬移也有到不了的地方。
原来,自己白牺牲了色相,这里根本不是沼泽地,更不会沉入沼泽喂泥巴。
贝瀛正说不出心里是失望还是欣慰,便见木繁树从前方的雾气中渐行渐清晰,越来越近,走到圈外,也不发一言,只浅浅看了他一眼,又转身回雾里去了。
贝瀛纳闷不已,心骂一声“莫名其妙”,忽又想起此沼泽名为雾魇,方才的木繁树是妖物所幻化而成也未可知,这么想着,他的心忽地又是一提,难道方才那个木繁树是真的?难道她回来只是为了确定我还在?难道她真的关心我?
他很想使劲甩一甩头,甩掉这些可笑的想法。
事实上,他也如此做了。
他甩了甩头。
……他,竟然可以动了!
贝瀛吓了一跳!
……木繁树!!
贝瀛向着木繁树消失的方向一路狂奔,脚下越来越泥泞,他不在意,摔倒了立刻爬起来再跑。视线混沌不清,他便大喊:“木繁树!木繁树你在哪儿?!木繁树!繁树!……”
忽然一道绿影从雾气中直贯而来,擒住他的胳膊道:“乱喊什么?你怎么出来了?”
贝瀛喜道:“繁……大人,您,您没事吧?”
木繁树平静道:“没事。”说着,眼睛便向他脚下看。
贝瀛这才发觉,他的一双靴面已然全部陷入黢黑的沼泽里,他正要张口求助,木繁树已轻轻一提,将他的双靴整个的拔出了沼泽,然后又将他往沼泽上一立,这便收手不理了。
不过奇怪,这次他并没有陷入沼泽里一分,细看,似乎还离开了沼泽面一分。
贝瀛笑道:“你的那些柳叶蛾呢?该不会掉进沼泽里全军覆没了罢?”
雾魇沼泽,上不越飞鸟,下不行走兽,这是众所周知之事。
木繁树正背对着他凭空画圈,一个又一个,却也做了回答,“是。”
贝瀛:“可惜了。”近木繁树一步,“又在画圈,又想把我送走。唉,我劝你还是别费力气了,你的千里瞬移既然进不了沼泽,说明这里有着屏蔽法力的强大妖障,越向里走法力流失得越快,你画再多的圈也只是一个个圈罢了。”
“你知道就好。”终于停止画圈,“我的法力撑不了多远,你走罢。”
然而,身后一直沉默着。
木繁树一惊,豁然回身,方才还喋喋不休的贝瀛却已不见其踪。
木繁树:“贝左令!贝左令你在哪儿!……贝瀛!”
后两字一出口,她又是一惊。
她什么时候和他熟络到互唤名姓的地步了?可是,她清晰听得,方才他也是直接唤了她的名。
木繁树,繁树。
他唤的是,繁树……
“繁树!”
木繁树心底一凉,循声转身望去,惊道:“……父亲?!”
雾气淡了些,那距木繁树十步之遥,体型微瘦,眉浓额宽的厉色男子,正是木灵神族的前木神,木繁树已故的亲生父亲木远渡。
木远渡:“哼,你还知道认我这个父亲!……”
“自然……”木繁树微微停顿了一下,色凉如水,“不认的。”
手起闪落,她竟亲劈生身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