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于教授解释了这个人或者说这类人的来历:
民科,也就是民间科学家,他们大多没有受过高等教育,有的甚至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但却因为种种原因,对科学研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他们既不会下功夫去学习前人的成果和正经的科学理论,也不会与科学共同体有任何交流,只是一味地闭门造车。
但他们研究出来的成果,基本上都是天方夜谭。今天证明了哥德巴赫猜想,明天推翻了量子物理,后天又研制出了永动机……总之怎么离谱怎么来,可惜的是没一个成果是靠谱的。而这些人,一旦觉得自己取得了惊天动地的成就,便会想法设法地联系像于教授这样的学术权威以期获得他们的认可甚至推荐。
大学教授毕竟是比较清贵的一个群体,想要见面哪里有这么容易?他们便想方设法地寄来自己的演算稿,但这些高知们基本上扫两眼就知道是什么东西,很自然地扔进了垃圾堆。那么这之中比较极端的人,便会像今天这个人一样,尽可能打听对方的行踪,俨然成了跟踪狂,为的只是能够当面阐述自己的理论。
像于教授这样脾气比较好的,第一次还会耐心地指出对方论文中的各种荒谬之处,并建议对方从物理的基础知识以及科学的思想方法开始学习。但对方却往往并不吃这一套,坚持认为自己的异想天开是科学史上的伟大发现。于教授发现怎么说都是对牛弹琴,自然也就不再理会,而对方却因此而纠缠不休,以至酿成今天的闹剧。
听到这里,我算是明白了为何这个人急于和一个高中程度的人普及自己漏洞百出的理论,闹了半天是缺乏认可,看来多一个人的支持和理解对他而言也是价值连城的宝藏。
虽然这个民科极其荒谬,但他热烈的眼神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必然对自己的“学说”有着虔诚的信仰,只可惜,一开始就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酒过三巡,饭桌上的话题不知何时又绕回了这个民科,于教授拉着我爸的衣袖,大着舌头说道:“老陈啊,有时候,我还挺羡慕那个民科的。”
老爸笑了笑:“有什么好羡慕的?这种人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于教授涨着喝红了的脸,连连摇头:“咱哥俩今天说句心里话,你说我一搞物理的,天天就带着几个研究生搞点没创意的边角料,发点论文,骗骗研究经费,混口饭吃。宇宙是什么?我tm早就不好奇了。”
“你搞的那些要是边角料,我们这些普通人找个地缝趁早钻进去算了?”
“那……那不一样,”于教授道:“我上学那会儿,就是为了想搞清楚宇宙是什么才入得行,现在倒好,反倒不如一个民科肯坚持了。老陈……我……我再和你们说个事。n市的段教授你们知道吧。”
“见过一面”老爸答道。
“我上次遇着他,他给我说,他有个学生,还是个小姑娘,我想想,嗯……比陈聊大不了多少吧。从大一开始,年年都是专业第一,大一就拿了国奖,大二拿了全国数学建模竞赛一等奖,大三已经在核心期刊上发paper了,大四直接保研,硕博连读,厉害吧。”
“确实厉害。”我附和道。
“嘿,但是你说怪不怪,这个小丫头大四的时候放弃了保研的机会,跑去找工作了,你说一个数学系的学生,不读研究生跑去找工作,奇不奇怪?”
“是有点怪。”老妈说道,她在说话的同时看了看我,显然是在暗示奇怪的人不止这一个。
“这也就罢了,你们知道她后来搞的什么工作吗——帮打游戏的人搞数学分析!你说这不是大材小用吗,老段拉都拉不住,那丫头还振振有词地说这不叫‘打游戏’,叫什么‘电子竞技’,是国家体育局承认的运动项目。”
老爸老妈在我的影响下当然知道电子竞技是个什么东西,此刻听了这话不禁面露尴尬。
于教授举起酒杯,对着我道:“陈聊,咱俩喝一个。”
我赶忙双手捧杯,站起身来:“于伯伯,我敬您”说完一饮而尽。
于教授与我对饮完之后并未把空杯放下而是对我说道:“陈聊啊,你也是年轻人,这事儿我倒想问问你,你们年轻人都怎么想的?”
“这……”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候如果说我也想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去搞电子竞技,不知道于教授会不会崩溃。只得答道:“只能说人各有志吧,现在时代发展快,干什么不是干呢。”
于教授放下酒杯,不再说话,显然对我的解释不太满意。而后拍着老爸的肩膀到:“也许我们这些人经历得太多,想得太多,远不如年轻人纯粹吧。”
爸妈此时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听了这些我的内心还是深受触动,尤其是“纯粹”这个词,那天见到师姐的时候她也这样形容过我,之前还劝我没必要在一个快凉了的游戏里挥洒这么多热血。
之后,我们一家与于教授道别,我出了酒店,来到门口,却见天上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并不时伴随着雷声。那位民间科学家竟还在酒店门口的屋檐下,屋檐有些窄,并不能完全起到避雨的效果,他伸起一支胳膊,勉力撑起自己那邋遢的夹克衫挡住风雨,因为他的怀里是他自己视若珍宝的演算稿。
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像这位民间科学家一样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呢?联想起直播间账户里两位数的收入,以及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