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衣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将苏钰的房门敲开,盈盈一笑,要她尝尝新做的糕点,或是唤一声钰姐姐,然后垂下眸子,默默的哭泣,整日都不再言语。
苏钰每天对着镜子,握着一把牛角梳子为衣衣梳头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就算如此,还是会有大把的头发,从梳子的齿间脱落,落到苏钰的手中。
衣衣望着镜中的自己,有时会拿起妆台上同书生要的胭脂,点上一点在唇间和双颊,如当年在青云岭的时候一样,回过头问苏钰,好看吗?
苏钰肯定的点点头,在她的心里,无论变成什么样子,衣衣都是最好看的。
可是她这样好看的衣衣,身体愈发的一天不如一天了。
不止是衣衣,苏钰几次瞧见,书生怀里揽着衣衣,逗着襁褓中的希儿时,衣衣总会精力渐矢靠着书生的肩头昏迷过去,而书生就那样静静的坐着,脸色苍白,一双通红的眼睛,是他周身唯一的血色。
丈夫,妻子,孩子,苏钰每每看到这场景的时候,觉得若他们都还是当初的样子,从没有经历什么,那该是多么美好的画面。
可是命运不济,折磨人心。
今年的冬天,过的极慢,日复一日等啊等,始终都没能等到阳春三月。
衣衣最喜欢三月的桃花春柳,喜欢将柳枝和花朵,编成大大小小的花环,自己戴上几个,然后抱着,送给苏钰几个。当年的时候,书生和唐折凑过来也是想要的,可是衣衣说,这样漂亮的花朵,只能女孩子戴,她的钰姐姐是她朋友里唯一的女孩子,所以美丽的花环,都是她和钰姐姐的。
可是苏钰如今想要花环了,那在她心里,世上最好的衣衣,就停在了腊月的大雪中,再也等不到三月的桃花春柳了。
衣衣死在了书生的怀里,相较于嚎啕大哭的大奎,苏钰的哭泣,更添了几分沉默,而书生,就那样静静的拥着衣衣,不哭泣,不悲伤,只像是丢了魂魄,整个人活成了世上的一具木偶,灵魂随着心爱的人,走了很远很远,又像是关闭了心中所有的柔软,眼神坚定的,再容不下任何伤害。
苏钰知晓如今还活着的书生,心中坚定了一件事情,一件耗尽他余生所有心血,都要做到的事情。
为衣衣报仇!
苏钰眼泪流尽了,朝着书生点点头,她也决不允许,她的衣衣平白受到了这样的苦难,老天不公,她便要去替衣衣千倍万倍的讨回来!
衣衣走了,漫天的雪也停了。
书生和苏钰依着她的愿望,踏着满地的白雪,将她送回了青云岭。
站在衣衣坟前,书生仍旧是沉默着,良久了才开口,朝着苏钰说了一句话。
他说小钰,待我死了,只希望你无论如何,将我带到这里来,天黑了,衣衣会害怕。
书生一句话,让苏钰已经止住的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张张口,本想责备书生为何说这样的丧气话,可话到了嘴边,却是央求道:“你不能死,你是希儿的父亲,那是衣衣的女儿啊!”
提起希儿,书生动容了片刻,然后看了那新埋黄土一眼,转身离开了。
依着和萧逸的约定,苏钰本该回到他身边了,可看着书生坚定决绝的背影,再看看受尽屈辱而死的衣衣,苏钰伸手轻轻覆上自己的小腹,呢喃道:“孩子啊!你要同我吃些苦,为姨姨报仇后再回去了。”
如今,小腹的位置依旧平坦,丝毫看不出,那里如今有着一个小小的生命。
当苏钰察觉到自己怀孕的时候,也震惊过喜悦过,可是看着衣衣的情况,苏钰还是选择了沉默,这世上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情。
本该作为父亲的萧逸,是有权利知晓的,可是苏钰肯定,若萧逸知道了,必然将她护的如同金丝鸟儿,决计不会让她去为衣衣报仇。
这不怪萧逸无情,只能说她和衣衣的情感,旁人未曾感触,只有她自己知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这仇非报不可。
衣衣是这世上唯一坚信她会成为大侠的人,如今她堂堂苏钰苏大侠和萧小霸王的孩子,必然也是能经历波折的,她不能为了衣衣冲锋陷阵,也可以为了衣衣,出谋划策。
直到让那害了衣衣的人命丧黄泉!也让唐折,给衣衣一个交代!
回到并州,稍做整顿,如今作为并州军师的书生,便开始忙碌了起来。对于苏钰的陪伴到来,书生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只变成了一句,“老大,谢谢。”
苏钰笑笑,摇了摇头。
从小到大,他们几个当中,只有听书生唤她一声老大最难,因为当初结拜的时候,将书生挤下去的理由,有些牵强。
那年阳春三月,他们一行人赶了八里路,才走到了大奎所说的桃园里面。
依着古人流芳千古的佳话,大家一致认为,结拜这种大事,必须要找个桃园,太能显得情深意重,于是从正月找到三四月,几个人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了零星五六棵树,勉强算的上是桃园的地方。
随身带着的酒菜摆好,下跪磕头的流程完完整整过了一遍,一切还算顺利,只几个人在排辈论长的时候遭了难。
当时,大奎率先站了出来,拍着胸脯道:“我是老爹捡来的孩子, 不知道年岁生辰,不过我的个头最大,还是我来做老大吧!”
苏钰瞧着大奎,提议道:“咱们寨子里选寨主,从来都是论才德不论年长,我们虽然年纪小,也该按着寨子里的规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