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念记起当年自己在应对这些问题时,心里想,哪里不一样?你比从前更胖、更丑、更俗气了。
他退出她的房间,一眼也不想多看。命运多么奇怪,如果在他此后的人生里会有一个程竹青,为什么要让他那么早以为自己遇见了对的人。
流念回到自己的斗室,不觉其小,那么小,他仍旧觉得空,空是有原因的,想的人没在眼前,没在身边,多小的地方便都会觉得空。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后不后悔,事实上来不及后悔,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他来不及反应,直到搬迁到了外地,他仍旧没能从那件事儿里回过味儿来。
她怎么样了?
流念不知道,也没有办法通过任何渠道打听到程竹青的一星半点儿的消息。不过他不傻,能分析得到,这种事儿,作为男人的他尚且身败名裂,更何况是女人。
真希望他们也跟他一样搬了家,能够到一个崭新的地方重新开始。人都会犯错误的,流念时常祈祷程竹青的丈夫也作如是观。
他只能强迫自己忘记她,妻子儿子跟着他颠沛流离,妻子的眼泪,他从前从来没有留心他的喜怒哀乐,那次事件发生以后,他跟妻子的角色和在家里的地位来了个乾坤大挪移,流念话更少了,家里大事小事,一切都是妻子说了算,他从来不反驳她。不过他们两夫妻也都于此十分心知肚明,流念在赎罪。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下了什么样的滔天大罪。背叛了自己的婚姻?是的,他是背叛了,然而不是他先背叛的,妻子也背叛了他们的婚姻,妻子用的方式十分隐秘,然而他能感觉得到,她几乎在跟他结婚那一刻起就发生了变化,她不再热爱浪漫,也不再恋慕他的才华,从前那些让女人爱不释手的小伎俩,她常不解风情的一下子捅破戳穿,常搞得两个人不欢而散。
妻子开始更注重实惠,说得不好听一点儿,就是变得愈加的市侩了。
“这次凭先进能不能有你?”
“有你了会分多少奖金?”
“某某求一副字,人家给钱呢,为什么不给人家写一幅?”
“你看某某某下海经商了,现在是大老板了,开了一个黑色的小轿车哩。”
他听得烦了,有时想出言反驳。
“你也嫁他去呀,给那财主去当小三,兴许你那屁股也有份坐坐小轿车。”
然而他沉默,什么也没说,觉得这个家跟他的灵魂越来越无法匹配。
所以遇见程竹青,应该是理所当然。
所以他常不晓得自己究竟哪里错,哪怕是没有程竹青,再来一个李竹青,王竹青,他可能一样会犯错误。他有时仍旧会懊悔,有一次他一个人喝闷酒,喝着喝着,想像对面坐着一个女人叫程竹青,他举起杯子来,看见女人也微笑着拈起一支杯子来。
“我还是太蠢了。”他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又给自己满上,然后再一次拿起杯子,对着对面那片空旷的墙壁。
“不,是我们太蠢了。”他补了一句,“做这种事应该有技巧的。做得多了也许我们就会总结出经验来,可惜了,可惜。”
他叹了一口气,可惜什么呢?流念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东西可惜。
从此是天涯吊客,他流念是。红尘再有多热闹,跟他总仿佛再无瓜葛。在那场情事里,在那场婚姻里,流念觉得自己被判了无期徒刑,余生只能用来赎罪,哪怕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下了什么滔天的大罪。
流念也是自那时起开始懂得,人生不必将每件事儿的对错都搞得清楚明白。
你错了没?
你错了没?
那天,他喝醉了酒,摇摇晃晃的朝家里走,走到一面墙壁,看见墙壁上自己的影子,他笑了,路灯还是月亮,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他像个孩子突然间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一样,一会儿靠近那面墙,一会儿又离得那面墙远一点,他看着自己的影子像变戏法儿一样。一会儿长,一会儿短,一会儿高,一会儿矮,一会儿胖,一会儿瘦,他嘻嘻的笑着,风吹过来,酒见了风却开始在他脑子里撒野,他觉得息的脑袋晕晕乎乎的,他脸发烫,身子也发烫,便想起那个让他跟程竹青都发烫的夜晚,如果不是东窗事发,那将是一个多么臻于完美的夜啊。
可惜了,可惜啊。
流念扇了自己一耳光,他指着墙壁上那个影子。“你!啊,你,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脸想这些?这个家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你知不知道,儿子差一点儿没书读,差一点连大学都没资格考,就因为你...啊,你,就因为你管不住自己,你看看你捅了个天大的篓子啊!”
他从开阔的嘴巴里呼呼的喷出酒气来,谁啊,流念禁不住想哭,谁喝了这么多的酒,有心事吗?
他哭了,泪水从眼眶里出来就凉了,滑过他的皮肤,他没去管它们,任它们被风干,他再一次凑近那墙壁,那墙壁上的人影陡然间变得硕大无朋。他的脸几乎贴到那墙壁上。他问墙壁: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吗?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嗯?要不要跟我说说,是不是也有一个女人......
他想起女人来,发现自己是真的想好了。那女人多久不曾出现了?流念不敢放女人出来,白天不敢放她出来,晚上也不敢放她出来。现在他终于跟老婆同床了,因为房子实在是太小太过局促了,所以他连梦里也不敢放她出来。
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