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骆舟牵着她往人群的方向走,嘱咐道:“五妹妹今日记得早些同你父亲回府,莫要在外多逗留。我明日亲自登门去看望三婶婶,五妹妹不必特特替我事先知会婶婶。”
岑黛郑重地点了点头,眼见荣国公等人近在眼前了,牵紧了他的手,最后低低唤了声:“大哥哥……”
思及岑骆舟的那番打算,无论却才岑骆舟如何让她放宽心,她心中仍旧是既愧疚又担忧。
岑骆舟听出了她话里的犹疑,目光直视前方,低声道:“事已至此,你我也好,荀钰也罢,我们既然已经趟进了这浑水里,那么最终一定都会站在荣国公的对立面,且除了这条路之外,我们别无其他的路可走。”
他紧紧回握住她的手:“五妹妹,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后路已经断了。与其抱着侥幸的心思游移不定,倒不如破釜沉舟一把,径直往前走。”
岑黛心中微动,抬头看向他漠然的双眼:“所以……无论这条路的终点是各种景色,大哥哥也不会生出半分的悔意?”
她的心性和岑骆舟的并不一样,岑骆舟有一股放手一搏的冲劲,她却没有,且不敢有。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在韶华年岁就体会过那种生命流逝的痛苦,是以比常人更要怕死。
她有幸重来一回,最大的心愿也是为了打破那场必死之局——她不想死。于是在一脚踏进阴云的同时,又控制不住地有些畏首畏尾。
岑骆舟垂下眼眸,对上她的目光:“我从不后悔。因为后悔并不能给我带来半分助益,更不能将结局更改为我所期望的模样。若是你的努力成功了,那便是归功于无畏;若是失败了,那也是自尝苦果。既如此,又挂念着说什么后悔不后悔?”
岑黛定定看了他片刻,捕捉到了他眼里锐利闪烁的亮光。
岑黛暗暗思忖着,心说似乎的确是这么一番道理。
总归她如今根本看不清阴云中的前路,只能随波逐流地同他人试探地往前深入,除此之外再无退路。
与其在这唯一的一条路上犹豫不决,倒不如破釜沉舟放手一搏。
思及此,岑黛松松吐出一口浊气,仰头笑道:“多谢大哥哥的指点,宓阳记下了。”
岑骆舟眼中带了暖意。
小姑娘打小生活在豫安的庇护下,顺风顺水地活了十几年,心中一时根本就没有防范他人以及与人生死敌对的概念。
可他却不一样,该学会的所有东西,他在小姑娘这个年纪时就早已经看透了。如今与岑黛站在同一战线,他自然愿意教会岑黛自己领悟出来的、如何活下去的技巧。
岑远道瞧着兄妹二人并肩行来,眉眼含笑:“悄悄过去说什么呢?”
岑黛朝着他眨了眨眼,道:“爹爹既然都知道是悄悄话了,是不能说出来的,做甚还要问宓阳?”
岑远道牵她到身侧,笑着摇了摇头:“鬼灵精。”
他捏了捏手里的小手,示意岑黛去看一旁的岑裾:“可与你三姐姐说过体己话了?”
岑黛偏过头,去看被二房众人众星捧月般包围住的岑裾。
她此刻表情沉寂,周遭一圈人有说有笑地围着她,话中的主题偶尔与她有关,却从始至终都不是在同她讲话。
在她身侧,岑袖仍旧是稍稍低着头,拿了帕子掩唇说了什么,惹得岑老太君止不住地大笑。
岑黛面上笑容淡了些,缓缓收回了目光。她摇了摇头,朝着岑远道绽出了一张大笑脸,面无异色地撒谎搪塞:“该说的话,宓阳早前就说完了。”
岑远道颔首,温声:“既如此,咱们今日便不多留了。因三丫头明日就要出阁,你伯父伯母今日要将一应事务全部安排妥当,我们在这里站着反倒不好。”
见小丫头理解地点了点头,岑远道牵着她径直去寻岑老太君,恭敬道:“母亲,儿子在这儿帮不上什么忙,便先带宓阳回去?”
老太君只瞥了岑黛一眼就不再多看,同岑远道笑道:“去罢。”偏头吩咐身旁的妈妈送三爷离去。
——
眼见岑黛安安稳稳回了家,豫安这才舒了口气,陪着效果刚醒做了一阵子的绣活。
翌日午后,岑黛用过了饭,正在同豫安说话消食。
张妈妈躬身从屋外进来,福身道:“公主,那三姑娘坐上了小轿子,这会儿已经从国公府出发了。”
给人做小本就不是多光彩的事情,岑家自然不会将场面办得太高调,只一大家子搁在门口送了送,以一架小轿子将人抬了出去。
豫安轻轻应了一声,问:“驸马还在国公府里么?”
张妈妈点点头,恭声道:“国公爷下午似乎要同国公夫人出门一趟,驸马爷念着无人看顾的老太君,今儿怕是要留得久一些。”
豫安抿了口茶水:“那两人要出门?怕是要去庄家罢。”
“毕竟对面是庄家,二房自然要庄重谨慎一些。”
张妈妈笑着给她捏了捏肩膀,温声:“话说回来,纵然这回三姑娘是出阁做小,但到底是国公府这一辈第一个出嫁的女儿家,听闻国公府上下这时候热闹喜庆得很,老太君还难得地多舍了些好东西,予她带去庄家花用。”
豫安轻嗤一声:“以庶长女之身获得了长辈们的宠爱和重视,瞧着似乎是风光无限,可若如若那宠爱是真的,为何岑家人肯舍得她去做妾室?二房人惯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仿佛心善仁慈的他们,真的给府中的庶女寻了一门多好的亲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