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黛并未察觉到豫安的复杂目光,她轻轻地垂下眼,磨挲着手心的彩带络子。
荀钰。
从当初自己终于肯放下对那前世的“荀首辅”的偏见、去真心实意地同荀钰往来开始,一直到今日……
岑黛一一想来,觉得自己似乎的确受了荀钰许多的好。小到平日里收到的那一封卷轴,大到天盛楼中近乎舍身般的出手相救。
荀钰的身影已经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了她生活中的每一处,只是她从不肯回头细看一眼,也就不曾发觉半分。
岑黛在心里思忖着,荀钰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呢?难道只是因为平日里的那一句“荀师兄”么?还是因为中间有岑骆舟的影响?
只要荀钰一日不说,她便一日也猜不出来真正的答案。
见小姑娘的思绪逐渐远了,豫安眉眼温缓,倒是没贸然提点她,由着她往深处想去了。
做母亲的,只想女儿在待人接物上更加灵活机敏些。女儿总归是要离开母亲的,她不能永远地陪在女儿身边,更不能事事为岑黛解忧,故而只愿岑黛能够尽快地学会如何为人处世。
何女先生坐在一旁做着活计,瞧见这母女二人之间的相处,忍不住笑,低声同豫安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着急要将女儿嫁出去呢。”
豫安抿着嘴笑,瞧见神游天外的岑黛没有注意这边,同样低下声调:“我可是巴不得宓阳能够多陪陪我,哪里想要将她嫁出去了?不过只是想让宓阳明白些许道理罢了。她与那一位虽是师出同门,但到底还是无亲无故的,总不能白白欠了人家的好意。”
何女先生瞥了旁边的小姑娘一眼,温声提醒:“确实是这个理,只是……”
她眉眼弯起:“虽说公主殿下舍不得放人,但瞧着郡主如今的这副模样,似乎对那位公子的善意并不多抵触。”
豫安一愣,转头看向岑黛,当下心里就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自己的孩子,她最是清楚不过。岑黛愿意亲近的同龄公子,将这燕京城翻个底朝天了,也就只能勉强数出来三个人。
一个是表兄杨承君,一个是堂兄岑骆舟,再一个,就是那荀钰了。
因着岑黛对这三人大抵都是抱着同样的信任,没有哪一个是特特超过了另外两个的,是以豫安从不觉得自家女儿已经开窍了。
可如今听了何女先生一句话……豫安心里就忍不住多想了。
岑黛同杨承君一同长大,两人各自都是将对方当做了亲人,是以互相感情好得很;岑骆舟虽只是近年才同岑黛开始亲近,但因着他好歹是救过岑黛一命,加之两人又是血缘上的兄妹,岑黛信任他也是理所应当。
可荀钰呢?
他不过只是岑黛的同门师兄,在入门之前,甚至与岑黛都不曾见过几面,且这两人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平日里也只在文华殿中有交集……
仅凭这些,岑黛为何就能在不经意间,将他捧到和杨承君、岑骆舟相等的地位上来?
豫安心下一时惶惶,只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什么思维死角。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在飞快地梳理着思绪,琢磨着晚间时候一定要同自家闺女来一场母女之间的促膝长谈。
正这般盘算着,有婆子躬身进了院里,径直行至今天来,禀道:“殿下,太子太傅庄大人递了拜帖,此时正候在府外。”
太子太傅,庄寅?
豫安顿时心觉不妙,忙同一旁也摆正了姿态的何女先生对了个眼色。
庄寅给长公主府递拜帖,这可是自打他回京以来的第一次。且他并未早先递拜帖,如今人是和拜帖一同到的,足以见得他此行登门的仓促。
无事不登三宝殿,豫安瞧着身旁眉峰轻蹙的何女先生,只觉得庄寅这回怕是奔着何女先生而来。
思及此,她转头看向岑黛,正色道:“宓阳可曾将何女先生现在长公主府的消息,告知庄老先生?”
岑黛连忙摇头:“宓阳并不曾将这消息透露出去。”
豫安蹙眉,再度同何女先生对视片刻,问:“先生可要同我一道儿出去见见?”
何女先生思索片刻,只摇头道:“郡主也说了不曾将消息传出去,兴许他此行过来是为了寻殿下商议正事,我还是待在此处罢。”
豫安看她一眼,瞧着她眉眼间隐藏不住的失落神色,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整理了裙摆,吩咐一旁张妈妈:“接下拜帖,快快将庄老先生迎进前厅去,奉上茶点,我稍后就到。”
张妈妈恭谨应下,转身领着一众婆子退下。
豫安又转头嘱咐岑黛:“乖宓阳就在此处好生陪着先生,可记住了?”
岑黛乖巧点头。
一一将事情安排好后,豫安这才匆匆离开。
岑黛舒了口气,撑着脑袋望向紧皱眉头的何女先生,为她递了杯茶:“先生润润嗓罢。”
何女先生垂眸接过,温声笑道:“多谢郡主。”
岑黛心下几番扭捏,忍不住问:“何女先生似乎很放不下老师,又为何犹疑着不肯去见老师?”
何女先生动作一顿。
良久之后,她才轻声道:“因为我同他之间的夫妻情分已尽,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念着旧情……如今我于他来说不过只是一个陌生人,又有什么理由再去见他?”
她垂下目光,低低道:“当年他因家族逼迫而负我一腔真情,事后又予了我何家许多方便、帮助何家度过了难关……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两个,早已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