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帝这几日都疲惫得很,彼时圆月还未挂上枝头,就已经开始连连打哈欠了。
豫安瞧着心疼,领了岑黛先回了家去,吩咐高盛公公好生照顾璟帝。
“你舅舅确实是愈发容易疲累了,到底是年岁上来了。”车厢里,豫安轻叹一声:“幸而如今你承君表兄的手段渐长,可以多多为他分忧。等以后太子妃入主东宫,想来还能帮着分担一些后宫的责任。”
岑黛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软软地靠在车厢里的软垫上,糯糯道:“表兄如今确实是增长了些许能耐,只是一时半会儿的,想来并不能接替多少权力。毕竟朝中现在多是一些资历深的老臣,表兄不过二十出头,除了这回的疫病,手上并没有多大的功绩,恐怕不能服众。”
豫安将犯困的小姑娘搂进怀里,面上笑容浅淡:“所以呀,你舅舅为了照顾承君,这段时日怕是要提拔好些年轻的臣子,都暗暗拨到东宫的名下去。至于那些心机深重的老臣,怕是不会再重用了。”
岑黛垂下眼睑,困极了的眼中闪过晦暗的光,似是无意地问:“年轻臣子?是以内阁大学士荀钰为首的一群人?”
豫安轻轻点头。
岑黛扬起小脑袋来,同豫安对视:“娘亲不晓得内阁大学士与表哥已经生了嫌隙么?”
“那又如何?”豫安轻笑:“荀大学士是这一辈年轻人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他手段果决,什么事都看得分明,刚好可以填补承君在各个方面的缺漏,你舅舅是十分看好他的。至于他们之间的嫌隙……总归这两个人尚且年轻,未来共同处事久了,互相熟悉,想来就能够慢慢改善关系。”
岑黛抿唇。
要真说荀钰和杨承君两人,本性其实都是和善的,尤其是杨承君,其实内里的性子软和得很,等到他上位之后见过更多的人,心性应当会更加稳妥和周全。到那时,如果真给他们二人几年的共处时间,或许真的能让他们重归于好。
只是……上辈子,荀钰甚至都没能等到杨承君登基就被斩首了。
岑黛甚至有一种猜想。猜想荀钰上辈子之所以被斩首,是遭人陷害。
目的——是为了让杨承君失去这个目光清明长远的亲信。
思及此处,岑黛忍不住抖了两抖,只觉得冷得很,抓了薄毯盖着。
只是那所谓弑君真的是出于陷害……荀钰这般的人物都能着了道儿,她一个闺阁女子,真的能够改变什么吗?
豫安只觉得小姑娘是冷了,愈发搂紧了她,继续道:“除却一个内阁大学士,你大哥哥岑骆舟应当也是被你舅舅看重的人。”
岑黛扬眉:“大哥哥?”
“别看你骆舟如今不过是个从九品的芝麻官儿,他可是得了都察院一干重臣的肯定的。再加上背后有你二伯父帮着打点人脉、带着他同多方贵胄打交道,你舅舅自然也就对他上了些心。”
岑黛轻轻颔首,思及荣国公,顿了顿,忽然问道:“娘亲,你方才说的那些舅舅应当不会再重用朝中心思慎重的老臣。”
豫安点头:“怎么了?”
岑黛蹙眉:“那些老臣里,包括二伯父吗?”
豫安一愣。
包括荣国公吗?她一时也难以回答。
上一任荣国公是同先帝一道儿打过天下的,是背了军功的,现今的荣国公继承了那些光辉,是以手头握了不少军权。
虽说岑家本是出身草莽,底蕴比不得京中的那些世族大家,但因着乘了先帝和璟帝两任帝皇的恩宠,发展到如今,也算得上是一门勋贵。
豫安眸光渐渐复杂,面上却是笑道:“应当……不包括你二伯父罢。”
岑家如今的年轻一辈中,只有岑骆舟一个男丁,因着香火不旺盛,荣国公这十多年来可算是处处小心谨慎。毕竟没有出彩的后辈,未来岑家该如何自处尚未可知,便不敢轻易得罪人。
豫安一一想来,几乎从不曾听闻荣国公结党营私的消息。
尽管荣国公手里握了一部分兵权,又因有从龙之功和与皇族结亲而受到璟帝信任,可这十几年来从未见他因功倨傲过。
岑黛心里沉甸甸的。
她猜得到豫安心中对荣国公的印象。
本分、谨慎,仿佛一句“出身草莽”就完全奠定了岑家人老实的声名。
可那个在岑骆舟口中,曾沾染了至亲鲜血的荣国公等人,真的是从外至内的老实本分吗?
她不敢轻易下定论。
豫安同样也心情难平。
若非是岑黛今日偶然提起,她几乎就快忘了这个沉默多年的荣国公手中,究竟握有多大的权力。
于她来说,岑家人算的上是亲人。平日里也就是觉着岑家女眷心眼太小、岑家后宅不安宁了些。
可如今,当她以杨家人的目光去看那座荣国公府时……才猛然发觉,这群岑家人似乎太过隐忍低调了些。
璟帝一提到岑家,只会问及她这个做妹妹的是否受了委屈,其他的却是无意关注。
豫安沉默,心里埋了根刺。
待下车时,豫安心里还有些不平静,只嘱咐岑黛记得早些睡下,又吩咐冬葵准备些厚实的衣裳,说过段时日京中应当快要降温了,单薄的裙装再穿不得了。
冬葵应下。
没过多久,燕京城果真降了温,城中凉风习习,吹起袖摆衣角猎猎,无端带来了几分冷意。
这日立冬,天气正晴。
外头天光大亮时,岑黛轻轻推开了窗,解了金玉鸟笼,笑眯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