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钰轻轻颔首,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来:“一路劳顿,辛苦阿慎了。”
邢慎撇撇嘴,随意丢开手里的小核桃,瞧见那乌溜溜的物什准确无误地掉进荀钰身边的茶盏里,懒洋洋地叹道:“可不就是辛苦么?要不是表兄在信中提及京中事宜,我可舍不得通州那块高地儿。”
他背靠着窗棂:“通州天高气清,小小的城池里没有多少勾心斗角,也没有燕京里头的规矩和约束,我整日打马穿街,别提有多快活。”
荀钰定睛看了他一眼,片刻后道:“瞧着的确是过得很不错,身量高了,比四年前离京时健朗得多。”
“表兄也不差,”邢慎弯起眼眸,仿佛是个极其开朗的儿郎:“四年前表兄尚且还只是个初进内阁的普通学士,如今我一回来,你竟成了声名远播的内阁首辅。人人提起表兄,总要称赞一句国士无双。”
他忽然收了笑,狭长的眼眸中闪动着狠戾的光:“表兄手中的权势都这般大了,还特特传信命我回来。怎么,莫不是有什么事,连你都觉着棘手?”
荀钰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声:“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哪里是一句棘手足以形容。”
邢慎一愣,皱起眉头:“你站在陛下这边,还保不住命?”
他只觉得怪诞,荀钰年纪轻经验少,玩不过所有的老狐狸便罢了,可那位活了几十年的越璟帝,难道也玩不过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荀钰抿了一口茶水,忽而想到那日梦中,荀首辅对自己说的那一句“你会死”。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惶惶不安。
诚然,璟帝手中既有权又有兵,他更有足够多的手段和经验。面对众多盘踞在京中的世家,璟帝顶多也只会觉得有些吃力、多耗些时间心力而已,并不至于陷入被动的境地。
尽管璟帝的手段如此完备,可……
邢慎默了默:“我能做什么?”
他庄重道:“我可不是你,手中并无权力,兵权也没有多少。除却一身功夫,以及对邢、荀两家的世交有些联络之外,我可再没有别的本事了。”
荀钰道:“要的就是无权无势的你。”
邢慎一挑眉:“何解?”
荀钰轻声道:“陛下重用的是舅舅邢副都督,不是你。你时不时地游移在那群老狐狸视线之外的地方,却又熟知我们两家的利益关系网。”
邢慎道:“你想拿我做最后的后手?”
他眉头紧锁:“不容易,能叫你连最坏的打算都给做满了。”
按着他同荀钰这些年的相处经验,能够叫心高气傲的荀家嫡长孙做出的最坏打算,向来都是以舍弃,来换取根基的保留。
荀钰揉了揉眉心:“表面来看,陛下占尽了优势。可你知道的,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更别说对面的那群老狐狸,这段日子委实有些太过安静了。”
邢慎翻了个大白眼,撩了袍子从桌案上跳下来:“我就说我讨厌你们这些文臣的勾心斗角,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换作我辈,却成了安内必先攘外了。”
——
因府中多添了一位小小姐,荀家府中近日热闹得很,各个都喜欢往二房走走坐坐,总要看看小小姐今日是个什么模样。
皱巴巴的宝髻小朋友没过几日,就逐渐白嫩圆润了起来,成为了一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就连总爱板着脸待人的荀阁老见了,也难得地露出了几分笑,抱着小重孙女儿不肯撒手。
这厢正院的次间里正一片欢笑,众人将将迎完了邢家将领回京,正逢荀阁老抱了宝髻到次间来逗弄,便纷纷围上来说笑。
有祖父在场,荀锦难得地老实下来,只不停地拽荀铃儿的衣袖,轻声问:“大哥怎么还不回来?”
他可还在等着荀钰归家之后,一家人好开饭呢,可怜那一盘烧鹅,也不晓得要在锅里等多久才能上桌。
问多了几次,荀铃儿也懒得应付他,兀自上前去抱宝髻了。
幸而荀锦未曾多泄气太久,临近午时便听婆子道大公子归家了,径直朝着正院而来,身边还跟了邢家的嫡长孙。
荀锦当即就跳了上来,撒开腿就往外间跑,正好撞到荀钰面前,笑嘻嘻地问好:“大哥回来啦!”
荀钰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扶稳了粗莽的小公子,随意应了声。
身后邢慎走上前来,狠狠在荀锦头上挠了一把,勾唇道:“四年不见,子锦是越来越虎了,还长高了不少。”
荀锦睁大了眼,忙抱住邢慎的胳膊,兴冲冲道:“表兄!子锦可想你了!”
邢慎扬了扬眉,道:“可别,我还记得你今儿个在朱雀长街上喊的那句劳什子第二帅,子锦好生给表兄说说,第一帅是谁?”
荀锦笑嘻嘻的:“还能有谁,当然是我大哥咯!”
屋内荀阁老掩唇沉沉咳了一声,骇得荀锦连忙规矩了动作,推着邢慎和荀钰进屋:“咱们先进去说话。”
邢氏纵容地由着荀锦耍完宝,这才同邢慎点头:“阿慎回来了。”
邢慎笑得亲和,拱手:“姑姑。”
这厢行过礼,他又一一喊了房间中的众人,带转向周芙兰身边的岑黛时,顿了顿,复又笑开了:“嫂嫂好。”
瞧着人高马大的青年躬身朝自己行礼,岑黛抽了抽眼角,点头致意。
荀阁老只道:“一路辛苦了,过后替荀爷爷向你父亲道声好。”
邢慎恭谨应下。
邢氏却问:“你才回京,今儿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