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黛归家后,豫安果真没有多过问她与卫祁约见一事。似乎是午后睡过了,豫安的精神好了些,只招呼着岑黛看嫁妆单子。
岑黛打量着母亲的表情,一事也料不准豫安到底是如何打算,她晌午时所说那一番话的。
直到黄昏已至,母女二人携手在院中走动消食时,豫安才隐喻深意地同她道:“宓阳,上山容易下山难,身在光亮里,很难发觉暗处的威胁。”
岑黛抿唇看向母亲。
豫安弯了弯唇角:“都说要小心谨慎,都说要提防他人,可到底该提防谁、又应当具体在哪一处提防……灯下的黑影子,你舅舅他很难看清。”
她偏过头来,温和地看着岑黛:“但你舅舅有我们,只要杨家人齐心,再深的夜也能挺过去。”
家人齐心……
岑黛眉眼弯弯:“宓阳记着了。”
往后的日子里,岑黛始终缩在长公主府中学习掌家。豫安兴起时,常常要带她出去认认嫁妆里的铺子店面,又手把手教她看账的本事。
除此之外,或许是有心让岑黛多认清自己作为未来荀家女眷的身份,豫安常常会同她讲述朝中关于荀钰的一应动静。
荀钰将将上任内阁首辅,一连几日都闷头沉在内阁之中,不仅要忙着梳理和过目手头上新出来的公务,更要查看过往的几任首辅所留下的大事小事,生怕有虎头蛇尾或是有首无尾的案子被人忽视。日日忙于处理内阁公务,直至日暮方才满身疲惫地归家。
岑黛听了呐呐咋舌,心中对荀钰暗暗钦佩。
豫安同她笑道:“宓阳瞧瞧,所有人都在时刻不停地往上攀爬呢。”
她稍稍收起笑容,正色道:“无论是荀首辅,还是站立在杨家对面的一干人等……乖宓阳,敌人不会给予你时间成长,你只能去挣扎着仰望高位。”
辞夏入秋时,杨氏皇族终于迎来了新一位太子妃。
李素茹出阁那一日,豫安受邀以皇族长辈的身份出席杨承君的结亲礼,岑黛在母亲身后眼泪汪汪:“娘亲,宓阳也想去看看。”
豫安一身华服,闻言瞥她一眼,笑道:“宓阳去做什么?宫中礼仪繁多,此次受邀入席的可只有李家的亲眷呢,乖宓阳不是李家的小辈,又只是承君的表亲,可去不得。”
岑黛嘟囔着:“这不是好奇么,秋末宓阳也要出阁了,得去向素茹姐姐讨一下经验。”
豫安忍着笑:“可就算你去了,新娘子今日也抽不出空来同你唠家常,为娘也见不到新娘子的正脸哩。”
她捏了捏岑黛的脸颊:“正好为娘明儿个还要入宫一趟、同你新来的表嫂好生嘱咐几句,好宓阳若是真好奇,为娘明日带你入宫便是。”
岑黛眨了眨眼睛,勾住母亲的小指,笑眯眯道:“娘亲可要说话算话。”
——
豫安清晨出门,待到暮色笼罩时才归家,翌日果真领着岑黛入了宫。
一行人进入皇城后便换了软轿代步,岑黛掀起纱帘一角,瞧着后宫各处都换上了红色灯笼,同轿内的豫安笑道:“难得见宫中这样喜庆的时候,比年节时还要用心布置呢。”
她前世与李素茹并不相熟,为着避嫌,也就没有今日入宫这一趟。
豫安笑回:“毕竟是人生难得一回的大事,又是太子娶妃,不慎重些怎么能行?”
因一行人早已递了消息,是以东宫殿前早有宫人相迎。
李素茹一身明黄礼服,正立在众人之前,眼见软轿在身前停住、华服妇人被人搀扶着下了地,落落大方地迎上前福身,笑道:“素茹见过姑母。”
豫安忙搀住她的手臂,温声:“好孩子,难为你竟在这处特特候着。”
她将手腕上的一枚血玉手镯褪下来,亲自为李素茹戴上。
李素茹笑着摇头:“姑母说笑了,素茹作为晚辈,若是不来接迎才是失礼,哪有难为之说?”
她又看向岑黛,笑吟吟地唤了声:“宓阳妹妹。”
岑黛扬了扬眉,揶揄笑道:“宓阳这回可真的是表嫂‘妹妹’了。”
三人边笑说着边往殿内走,豫安一手牵着一人,笑问:“对了,怎么不见承君?”
李素茹道:“早时素茹与殿下一同前往御书房请安,父皇将殿下留下嘱咐事宜,命素茹先行回来见姑母,想来再过不久,殿下就能抽空过来了。”
“如此。”
豫安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这宫里并没有多少主子,后宫里头的一些妃子,平日里大多是不往东宫里来的,且各个老实。你如今入主东宫,大可以随心所欲一些,不必太拘着,杨家的家风并不严格。”
李素茹抿着嘴笑:“多谢姑母教诲,素茹记下了。”
岑黛觉着母亲要嘱咐李素茹家务事,是以并不打算继续跟进去,只在屋外的院子里晒太阳,等着这二人说完了,再进去寻李素茹单独唠嗑。
她在院中的石椅上落了座,将将喝了一口茶,抬眼便见那厢杨承君绕进了院子里。
“表兄!”岑黛忙站起身。
“宓阳来了。”
杨承君弯弯唇角,刚准备抬手揉揉小姑娘的脑袋,又觉得她满头珠翠实在是没地方下手,只得无奈地收回来。
岑黛瞧着他窘迫的样子,抿着嘴笑,狡黠道:“恭贺表兄新婚。娘亲同表嫂刚刚进屋里去了,想来是正在嘱咐宫中的家务事,表兄还是晚些时候再进去罢?”
杨承君轻轻颔首,流光溢彩的眸子里盛满了笑容,寻了位置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