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荀家有心避过雷池就算了,可要是迎回来一位宓阳郡主,荀家却是避无可避……
如此算起来,荀钰娶妻,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一句自私。一个不好,他就是在把荀家往火坑里推。
荀阁老眸光复杂:“竟是宓阳郡主。”
他对自己的亲孙子了解得很,平时荀钰闭着嘴不说话,那是因为他能忍,能忍住的话,他都闷在心里了。
这样的荀钰,今日竟然肯当面将这些话说出来,必定是心意已决。
但……怎么好巧不巧,竟然是那一位呢?
宓阳郡主虽然不姓杨,可她比杨家的公主还要受宠。她在外头坊间“大越一等一的富贵花”的名号,是半点也没有夸大的。
荀阁老心里沉甸甸的,既不想这辈子难得自私一回的孙儿难做,又不想荀家趟杨家的浑水。
半晌后,荀阁老轻叹一声,本就皱褶遍布的面容上更显老态,只兀自整理衣袍站起身来,径直往外走:“子钰先将手头的公务完成罢。”
荀钰低低应声。
他偏过头,盯着桌案角落里闪烁摇晃的烛火。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晓得方才那一番话到底有多重。他只是蓦然有一种感觉——自己要是再不说出来,以后或许不会再有任何机会了。
比起家业,他觉得自己确实在自私,但却并不觉得两者一定会有冲突。
权势的道路已经足够高耸了,即便再高耸一些,他也能够走得下去。
一个软软的小姑娘的一辈子,他尚还能够承担得起。
——
翌日,燕京上空布满了阴云,城中轻风吹拂,夏日的暑气稍减。
难得遇上这般好的天气,京中百姓纷纷出来纳凉闲逛,而后……眼睁睁地看着前些日子冒出了不小动静的岑大公子,红衣打马穿街而过,径直迎回了荀家小姐进门。
任谁也想不到,荀家嫡出小姐的婚事,竟然会操办得如此简单——不仅未尝邀请宾客观礼,连一应仪仗也准备得分外仓促。
那位美名在外的荀家小姐,心里竟然是乐意如此的么?
岑骆舟心里也有些忐忑,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如梦似幻,现如今的他本不配拥有这么多。
正如眼前的一切太过简陋,配不上荀家嫡小姐的名号。
直到翻身下马、在喜轿前握住了荀钏儿的手时,他尚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只抿紧了嘴唇木着脸,牵着荀钏儿越过门前的火盆。
身旁一身红衣的女子似乎察觉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低低笑道:“岑大公子在想什么?”
岑骆舟轻轻转过目光,眼神和缓,轻声道:“只是觉着礼仪太过仓促,三书六聘,如今三书齐全,六聘却未满足。”
荀钏儿轻笑一声:“岑大公子在都察院中办事,难道竟然是个不会变通的人么?就连那大越律法也不过是人定的,三书六聘的习俗也是如此,能定下,自然也就能改。”
她顿了顿,有意强调自己的不介意:“我在荀府见多了繁杂冗长的家规,岑大公子可千万别再让我见到那些规矩了。”
岑骆舟知晓她的刻意,心下稍暖,温声:“不是不会变通,只是想给你所有应得的体面。”
荀钏儿说他很好、他值得,他却觉得荀钏儿更好、更值得。
荀钏儿发觉他似乎是放松了些,于是笑着又问:“那么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体面的?”
岑骆舟眼底温暖:“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