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
有一处名为宫灯帏的所在,距离疏楼西风与豁然之境中间的位置,由儒门天下之人督造而成,外形就是一方缀有轻纱的三角亭。此地四面通风,深夜时分,仅有灯笼映照亭前小路,以及宫灯帏内模糊的人影。
在参加完疏楼西风晚宴之后,远来做客的春秋砚主杜芳霖被正式介绍给疏楼龙宿的两位佛道好友,名列三教先天的另外两位剑子仙迹与佛剑分说。
杜芳霖就被疏楼龙宿扫地出门了。
独自坐在宫灯帏,仅有四角灯笼相伴,拿着一把扇子沐浴在冰冷的夜风之中,杜芳霖感觉自己分外凄凉。
“只是过来借个宿,竟然以客房以满为借口,将人安排在这种地方,疏楼龙宿你可真不愧是……好友!”
那么大的疏楼西风,真不信只有一间已提供给佛剑分说的客房,还是说自己当真如此麻烦,麻烦到让华丽好客的儒门龙首不惜面子也要将客人赶到门外去喝风!
杜芳霖实在不愿相信自己是一个很讨人嫌的人。他大概已经忘记了之前丢过来的快递赦生童子,也忘了在傲笑红尘面前将人卖了个彻底。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也无人说话聊天,剑子仙迹原本很想留下与人亲近亲近,奈何疏楼龙宿一句“仙姬等汝已久”就将人打发去了隔壁。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何谓无聊的杜芳霖打算重拾旧爱好——琴棋书画等四绝算是一种职业病,他真正的爱好其实是数星星,单纯字面意思的“数星星”。
数星星能让人心平气和,不至于掉头去砸坏疏楼西风的庭院大门。
‘一颗两颗三四颗。’
‘五颗六颗七八颗……没有八,八要掉下来了……’
宫灯帏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他并不认为如今有谁能够打搅到自己。
头也懒得回,继续数星星。
杜芳霖以一种堪称典范的仪态、可谓是正襟危坐般地坐在亭内唯一的椅子上,凝视着灯笼旁边那颗将坠欲坠的星辰,神情有一丝丝外人看来的肃穆庄严,实际上大脑放空云游四海。这也是一种让人深恶痛绝的习惯,反正如今的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昔日半夜不睡敞开衬衣出门溜达当街撸串这一类毫无形象的事……可怕的儒门,儒门何其可怕!
“前辈,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说话的人声音年轻,语气低沉。身披鹤氅的黑发道人出现在宫灯帏外,拂尘别在腰里,足下踏着芒鞋。他虽然动作谦恭,眉宇傲色依旧。这名年轻道人仅用了三十年便达成了一般修行者百年也未能达到的成就,也确实拥有自傲的资格。凌摩穹空令神霄,未曾在剧情中出现过的名字。这个人因杜芳霖而来,也险些被淹没在苦境无穷无尽的灾难之中。
“昔日吾建议天垣早早寻觅道子,以传承天外天一脉的时候,也未曾想过会在武林中见到你。”
杜芳霖数星星的时候心情格外平静,语气中反倒没有那种刻意做出让人放轻警惕的温文尔雅,听上去平平常常的:“你乱跑什么。”看,不是被人救了,就险些被嗜血者吃掉了吧。
令神霄太年轻,不懂伶牙俐齿,只能沉默无言以对。
“你离开登道岸,有问过师兄天垣真人?”杜芳霖叹口气继续问。
令神霄神情一沉。
“净无幻掌教的去世对你打击这般大?”
修道人的叛逆期来得格外的晚么。杜芳霖内心沉重得星星都快数不下去了。
令神霄保持沉默,话语一字一字:“身负传承,却做不到济世救人,我不知修行有何作用。”事实上,打击就有这么大!
他虽然是天外天唯一的传人,在道门地位崇高,却从小被居无定所的刑天师送往正一天道另一支脉登道岸,由当时的掌教净无幻教养。如师如姐的亲人亡于上古圣战号天穷一役,分明天外天的传承多有祈福铸生之术,偏偏当时的令神霄早从天象有感,却束手无策,最重拗不过一句天命注定,何其荒谬!
少年人过不去心中的那个坎,自己收拾了包裹下了山,至今也没有给登道岸去递个信。
若不是天现一线生机,也是孚言山与登道岸之间关系良好,让这孩子路上遇见了机敏第一的付乐书,这天外天好不容易续起的传承又得折损在武林里。每次回想起这一次得到的消息,杜芳霖都替登道岸心疼。天垣真人劳心劳力地把这个师弟养育大,也是特别特别的不容易。
想到这里,杜芳霖折扇一旋,直接丢过去一颗半空化出的墨绿石头。石头略圆,形状殊异,通体半透明的墨绿色内中蕴含有一丝丝似流动的金色光芒。
令神霄本能接过,一入手立刻感觉其中所蕴含的力量,竟是与已身之力隐隐相合:“前辈?”
墨绿石头不满猛地一动,这竟然是活的!
“昔日有刑天师身旁携带的鬼显石,这个不是。是吾请人觉非常君用取自幽冥的黏魂土所制,以碑下墓土为核,掺以鬼显石之粉末,有定魂、生魄之功效,滋阴补肾非常,用的就是你们天外天的功法!”
杜芳霖道:“里面装着的那只如今只剩一半的老鬼,名唤刑天师,为云中海解厄一脉之宗师。这鬼有个徒弟名唤天忌,如今穷困潦倒,你莫要学习。”
墨绿石头更为不满,震动得愈加厉害。
令神霄险些拿捏不住:“这是?”
“交你了。”杜芳霖若无其事抬头看,“吾为儒门中人,不擅养鬼,只擅养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