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宫中的宴会却是难得的风平浪静,从头到尾,虽然每个人都带着张假面具在做戏,但至少表面看上去其乐融融,连一星半点叫人不愉快的小插曲都没有。
晚宴过后,宋沛、宋灏,还有彭修和昌珉公主在宫门口象征性的言语一声作别,各家的马车离宫回府。
马车上,宋灏递了杯水到明乐手边,微笑道,“长平说你在花园里见了荣妃了,怎么见过她之后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她与你说了什么了?”
“嗯!”明乐点头,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坦白道,“她拿了柳妃的把柄,想要拉拢我,而且——”
明乐说着,却是欲言又止,手里捧着杯子沉默片刻,然后才缓缓抬头看向宋灏,眉目之间目色深沉道:“阿灏,关于母后,你是不是还有些事情瞒着我?”
她会问,就说明是已经心里有数。
宋灏眼中的笑意缓缓淡去,迟疑了一下,放下手中杯盏。
他不语,明乐也不再逼问,只就拧眉久久的看着他留给自己的一侧脸。
半晌,宋灏缓缓提了口气,重新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微微露出一个笑容道:“说了也于事无补,又何必要多一个人跟着一起徒增困扰。”
“果然!”明乐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挪到他身边握了他的一只手在掌中用力的攥着,“我就说,明明所有的时机都已经成熟,你怎么反而不急了,竟是顺水推汁着他的意思在京中一留再留。母后那里的事情,真的这般棘手?”
明乐兀自揣测着,突然就是脑中灵光一闪,讶然道:“所以这段时间你说是叫柳扬替你出门办事,实则就是为了母后?他对母后下了毒?到底是什么毒,竟是叫柳扬也束手无策吗?”
宋灏闻言,素来意气风发的脸庞之上难得流露几分自嘲的苦涩之意,淡淡说道:“不是毒!是蛊!”
“蛊?”明乐皱眉。
“是蛊!”宋灏重复,“本来我也不知道,柳扬暗中多次去替母后诊脉,一直不得要领。后来你捉乌兰大巫医替我解毒的时候我就突发奇想,确认之下,果然是蛊!”
乌兰大巫医是大兴宫廷的御用巫医,施蛊解蛊的手段足见一般。
“既然她能诊出太后的病因,难道也解不得?”明乐问道,心里却是明了——
如果能解,也不用叫柳扬现在还四处奔波着想办法了。
宋灏黯然摇头,“当日她看完之后就很明确是告诉了我,解不得,我不信,这一年来让柳扬四处打探寻找,可是至今都还没有找到可行的办法。”
“怎么会?”明乐问道,“一般的蛊,如果不是药物可解的蛊毒,一般只要找到施蛊时候所用的蛊引毁掉就能破除暗蛊的牵制,我看太后娘娘她面色如常,并无中毒的迹象,到底是什么蛊,竟是让乌兰大巫医那样的用蛊高手也束手无策?”
“因为拿不到蛊引!”
“据闻那中蛊叫做双生蛊,蛊虫分雌雄两只,如果一定要说到蛊引的话,那么就是以雌性蛊虫为引,用以牵制雄性。施蛊者将雌雄两虫分别植入不同的两个人体内。此蛊名为双生,不言而喻,就是两者同生共死,一旦植入雌性蛊虫的寄主身亡,那么雄性蛊虫失去牵引,体内藏有的毒囊就会破裂,只需顷刻之间便可让中蛊之人毒发而亡。”宋灏说道,目光深不见底,像是寂静深沉的夜色,他的唇角带一个微笑的弧度,眼睛里却是静如深井,激不起一丝的波澜,“但是雄性蛊虫对雌性却是没有约束的。”
“所以,是孝宗在他自己和母后身上分别中了雌雄蛊虫?”明乐屏佐吸,虽然不情愿,但也还是不得不道出心中所想。
宋灏不语,算是默认。
这也就是说,不管姜太后会是寿终正寝也好,或是意外被杀也罢,孝宗不会受她牵制;而相反的,一旦孝宗会有什么闪失,只要他死,姜太后就必定要同时殒命为他陪葬。
这一招牵制之术,当真是好狠辣,好绝情的手段!
“柳扬想了很多种办法,想要试着替母后将体内毒虫引出,但那毒虫一入血脉便会识得寄主血液的味道,无论如何也不会离体。”沉默片刻,宋灏继续说道,“这件事母后本来是不让乌兰大巫医告诉我的,后来我是偶然从惺姑那里听说的。在能够确保母后的安全之前,我不能轻举妄动。那人用了这么丧心病狂的方法,目的不言而喻,就是防着日后的那一天。如果找不到替母后解除蛊毒的方法,那么我手刃于他的那一日,也就是亲手斩杀母后于我剑下的一天。”
“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我很清楚,即便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会为了母后的安危而留他一条性命,为了让我憾恨痛悔,他也一定会自行了结。”宋灏的声音很平静,但是于平静之中又压抑了极大的痛苦。
他的母亲为了他,一生都活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中,他们不得聚首,几度兵戎相见,但彼此都能够理解对方的身不由己。
他不曾怪过她,甚至于对她这些年所承受的一切感同身受。
如果他的皇图霸业,他的血海深仇要用她的血来祭奠脚下黄土,那么——
即使他做的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宋灏闭上眼,自嘲的笑了笑。
“总会想到办法的,我们要相信柳扬,多给他一点时间啊!”明乐的心里被堵得难受,缓缓伸手揽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