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三月,桃花遍野。
一辆外表装饰朴素无华的油篷马车不徐不缓的走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那马车上头没有任何彰显身份的标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驾车的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冷面汉子,穿一身灰青色的粗布长袍,相貌平平,目光微冷。
车厢内,易明乐和易明爵围着一张木质小桌相对而坐。
虽然已经是三月,明乐身上仍是裹了件轻裘,像是极畏寒的样子,双目微闭,靠在身后的车厢壁上养神。
对面易明爵的面前堆着一叠厚厚的账本,正在专心翻看。
这马车内的空间本来极为狭小,这姐弟二人却都像是对方并不存在一样,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这一天是大邺王朝孝宗十二年的三月初八,武安侯府老夫人于氏的六十大寿。
三年前的二月廿三,他们姐弟便是走着这同样的一条路,被易明峰亲自护送着离开这座繁华百年的京城,一步一步回到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家柳乡。
那一年,他们错过了老夫人的寿宴。
而这一次,恰是借着老夫人寿宴的关系——
他们,终于回来了。
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的明乐慢慢睁开眼。
这是一张独属于豆蔻少女的精致脸庞,凤眼桃腮,眉如远岱,略显苍白的肤色衬着水润唇色,带一种雨后新露洗涤过一般诱人的光泽。
按理说这本该是一张极为灵动鲜活的面孔,但少女眸底那种仿若万年陈冰一般封冻的神色,生生将这种和谐打破,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冷硬且冰凉。
默默的坐了一阵,明乐才是略垂了眼眸看了眼易明爵道:“你也不要逼得自己太紧,这马车里头光线不好,看久了伤眼睛。”
她的声音清脆,缓缓入耳十分动听,隐约中却又带了丝与她这个年龄不甚相符的慵懒和淡泊。
“没关系,就快对完了!”易明爵抬头冲她露出一个笑容。
他的脸上带一对好看的梨涡,完全随了母亲淳安郡主的模样,说着又低头专心核对账目,一边漫不经心道:“这两天府里乱七八糟的肯定会有很多事,这边的账目压的太久,我怕会有纰漏,正好这会儿得闲就顺便看了。”
明乐见他心无旁骛也不再说什么,抬手从袖子里取出一本写满人名的小册子若有所思的低头翻了翻。
易明爵听闻了动静,暂且放下账本把目光移给她:“怎么了?”
“没什么!”明乐笑笑,她这笑容极淡,但是衬着一张姿容绝艳的脸蛋,即便是易明爵这样看得久了的,仍然时时会有一种惊艳之感。
是的,不同于四姐易明澜那种水墨画中走出来的清丽佳人一般的婉约之美,明乐的这张面孔从来就生的抢眼,以前年岁小的时候还不觉得,而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便越发的明媚起来。
她这样笑着的时候还不明显,易明爵却是最清楚不过——
自家这位九姐姐生而一副美人皮相,偏生她那双眼睛还会骗人,最是弯眸一笑的那个时候,任谁看了都天真烂漫、无邪无害,一转眼就要被她这副明艳笑容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这三年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对于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所要表露的意思易明爵都能清楚的领会。
这会儿见她这样一个笑容,易明爵心中一叹,便是搁下那翻了一半的账本,爬过去夺了她手中册子在手。
“怎么?还在为彭修不能出席今日的寿宴不痛快呢?”易明爵问。
这本册子上头记录着今日会往武安侯府赴宴的所有客人的姓名,据说连他们那位在宫中独得圣宠的大姐易明心都得了太后恩典,准许回府为老夫人贺寿,可偏偏——
就是那位新承袭爵位不久的平阳侯彭子楚因公在外赶不回来。
“那倒不至于,就是有些遗憾罢了!”明乐摇头,重新靠回车厢上,眸底情绪却是一片淡然,并不见得就有多少愤恨和不甘。
“嗯,来日方长,看开些,机会多的是!”易明爵道,捏着手里册子甩了甩就随手扔到桌角上,复又爬回去继续翻看账本。
明乐仰头往上看着晃悠悠的车顶,缓缓抬手摸了摸厚重刘海下面掩住的那道旧伤,再度沉默下去不再言语。
马车仍是不徐不缓的慢慢前行,约莫又走了大半个时候,车身忽而剧烈一晃,紧接着传来外头驾车人长安的声音:“秀,小少爷,到了!”
明乐猛地睁开眼,易明爵也赶忙匆匆收拾了桌上账本,姐弟二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前面一座古朴宏伟的城门,巨大的横条上面深刻着两个大字——盛京!
是了,盛京,大邺王朝延续三百余年的皇室都城,整个大邺王朝的政治核心所在,也是埋葬了她父母至亲多少人血肉白骨的人间炼狱。
时隔三年,再次站在这座城门下,这样的阳光明媚——
无可否认,这感觉,还不错。
明乐心里冷笑一声,凤目流转,不动声色的对身边长安问道:“后面的消息有传过来吗?”
“是!”长安点头,态度无比恭顺的回道:“秀所料不错,他们果然选在途中动手了,一行九个人,包括车夫和丫鬟一个都没有放过,就在后面离京三十里外的小树林那里。”
三年前,因为有易明峰作保亲自护送了他们姐弟离京,萧氏发挥,足足忍了三年之后,却原来还是杀人灭口这一招。
“她倒是不叫我空等!”明乐不以为意的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