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拿出火折点好蜡烛,安放在石桌上,然后又走到墙角,从木箱里拿出干净的宣纸,重新回到桌前,研磨、执笔。欧阳锋在他周围晃悠,随意看着屋中的陈设。
龙道:“前辈,你去一旁歇着吧,若是你看到我写的东西,受刺激狂性大发,我可打不过你,要死在自己家里了。”
欧阳锋道:“放心,我不看,不看,反正疯了这么多年了,多等等没什么,我最近脑子比以前清醒多了,没准儿哪天自己就好了。”仍在龙的旁边,准备偷瞧。
龙放下笔,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必写了。”,偏头看着欧阳锋,透亮的眸子在烛火中还是没有一丝温度,却映照得清楚。
欧阳锋扯了扯嘴角,习惯地想要挠挠头,抬起手来才想起来,自己的一头刺猬毛早干净了,讪讪放下,恰好,脚边有一个竹篮,篮子里是一叠叠写满了字的宣纸,赶紧抽了一把拿在手里,问道:“哎,这字儿好看,是你写的吗?”
龙摇头道:“是过儿写的。”
欧阳锋惊讶,道:“他怎么可能写出这样好的字儿来?”心中暗赞:“还真是字如其人。”
龙道:“有我教他,怎么不能?”
欧阳锋连连点头,道:“说的是,说的是啊。”一张张翻看。
宣纸上面内容不少,有些是诗词、有些是道家典籍、有些是碑帖,可见,杨过以前在龙的教导下学过不少东西,只是写得最多的还是“龙”字。
龙随手在纸上写下个“龙”字,边写边道:“过儿很聪明,凡事一点即透,学什么都很快,很能触类旁通。我们古墓武功有一路暗器发射之法,十分考验手腕扭转的巧劲儿,过儿有感而发,写字的时候起承转合之间便把这路功夫融合了进去,运笔巧妙,所以他的字写得很好,他很听我的话,因此纸上的布局排面总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说到这儿,顿了顿又道:“不过,他心里总是不安分的,心随意动,高兴的时候,字体轻薄,笔意勾连,犯脾气的时候,字体也跟着倔强,勾、点、撇、捺里头也较着劲儿。他生性火热,不羁,于字体上便不似我这般规矩,总想着要玩儿些花样儿,因而变得有趣、潇洒了。”将写好的“龙”字递给欧阳锋。
欧阳锋接过,又从宣纸中抽出杨过写的十几个“龙”字,一一对比,看得出二人字体出于一路,果然大有不同。
龙的字是端正的楷体,规规矩矩,方方正正,一如其人,冷静沉着,一丝丝情绪也看不出来,透着淡漠、冰冷。杨过虽然同样写“龙”字,但几乎字字不同,有的端正,似是临摹龙写的,有的笔画粗重,似是跟纸张、桌面较劲、有的看上去挺端正,可偏偏要在最后甩个长尾巴出来,意气风发······
欧阳锋道:“臭小子”,将手中的字重新放回篮子,搓搓手道:“孩儿,给我枝笔,看得我手痒痒,我来给你写一个。”
龙将纸笔奉上。
欧阳锋看了看笔尖上的墨,摇摇头,将毛笔浸入砚台,让笔尖儿吸满了墨汁,笑问:“孩儿,你猜,我要写什么字?”摆开了架势。
龙道:“一。”
欧阳锋哈哈大笑,赞道“聪明,聪明。”顺手就要捋胡子,摸到自己光滑的下巴才想起来那堆“杂草”早就剃了,“嘿”、“嘿”一笑,运笔在宣纸上落下一个“一”字。
龙道:“前辈雄心不减当年。”
纸上的“一”字,居于中心,笔画厚重、雄浑,凌厉霸道,一如欧阳锋永争“天下第一”的心。
欧阳锋又是哈哈大笑,道:“孩儿懂我”,笑声在石室中回荡,连绵不绝。
欧阳锋将笔还给龙,提议道:“孩儿,你也写一个。”一口一个孩儿十分顺嘴。
龙对称呼毫不在意,接过笔就写,不似欧阳锋运足了气势,轻轻松松。
欧阳锋皱眉,对龙写的“一”字不太满意。
龙道:“前辈将武学当成毕生追求,永争第一,而我却没这种想法,武功练就练了,强不强、弱不弱,我并不在乎。你我道路不同,写出来的东西也就不同。”
欧阳锋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你??这没活人的劲儿啊。”
龙问道:“前辈,你知道这个地方的名字吗?”
欧阳锋道:“不就是个大墓吗?还有名字?”心想:“跟名字有什么关系?”
龙道:“这个墓叫做活死人墓,住在里头的都是活死人,住在这里头的人啊,死了跟活着没什么分别,反正都是死人,这里头的人不能动情动欲,不懂江湖规矩,只顾自己的,不顾他人的,任他外头凄风苦雨,山河残,国家破,都是不理会的。”
欧阳锋摆手,道:“不对,不对,孩儿啊,你可不像你说的这样,要不然,怎么会理会我一个糟老头子疯不疯,怎么会将我那儿子教得这般好?”
龙叹道:“前辈说的是,我确实不像我说的这般,是这墓中异数了,或许,正因为这样,我才会落到如此结果吧。”沉吟一会儿,接着道:“前辈还看吗?我要收起来了,或许过儿以后回来会想看看。”
欧阳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摆摆手让他将这些字收起来,自己跳上了寒玉床,盘膝闭目。
龙将杨过的“墨宝”收拾整齐,放到了木箱里,重回石桌前,接着写没写完的欧阳锋生平。
古墓中难分昼夜,时辰难辨,等到龙停笔之时,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龙将几张写满字的宣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