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内城东面的马行街夜市是汴梁城最为繁盛之处,即使是冬月,即便是大风雪也不曾断过。马行街多酒楼,是以这里人物嘈杂,灯火照天,车马拥堵,不可驻足,夜市亦从入夜开始直至三更尽四更鼓罢方结束。
马行街之熙攘热闹,连带周围街巷也由此多喧闹,而与之相隔五六条街的枣家子巷却与众不同,倒显得闹中取静。
不知是何缘由,白日里枣家子巷也并不见如何热闹,这日的春夜,月色姣好,到了夜里,反而多出了十数名男子徘徊在这巷内巷外,不注意看会以为是一些闲汉无赖;仔细打量,却能发现这些人外表懒散普通,实则个个眼含精光。不经意间这些人倒将巷内出入口有意无意地堵住了。
这是要有大事了,巷内人家个个识趣地将门掩紧,若是无事便立时将灯也熄了;家中人口多的立时吩咐自家下人切莫四处走动,以免惹事上身,祸及自家。
巷尾一户人家此时尚亮着灯,灯下坐着正在缝制衣物的中年妇人,那妇人将头凑到灯下,正凝神缝制一件白色的男子里衣,专注的模样让人不忍打扰。
过了许久,她终于抬起头,长长地呼了口气,将那缝制好的里衣拿在手里反复打量,见针脚细密,并无露出的结头,她方满意地点点头,仔细折好那里衣,转身轻轻放于榻上,又从榻角柜内取出另几件衣物,和这件里衣叠在一起放在一个布包里。
屋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婢女打扮的年轻女子端着一碗东西走了进来,放在桌上后,走至妇人面前,轻轻说道,“夫人,天色已晚,早些安寝吧。”
那妇人将手中装满衣物的布包递于那婢女,说道,“明日一早将这个交给娴儿,她便知如何处置。”随后又对那婢女说道,“确然不早了,你先回屋歇息去吧。”那婢女接过布包,低低应了一声便退出门外。
这妇人见婢女出去后,便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坐下后方觉得腰酸背痛,便以手握拳反手捶了捶腰,自言自语道,“终究是老了,不中用了。”说完拿起桌上的那碗东西低头慢慢喝了起来。
屋内之门又被轻轻推开,妇人头也未抬,问道,“不用管了我,我这便安寝。”
进屋之人并未答话,妇人奇怪地抬起头,只见烛光下黑衣男子的身影被拉的很长,看到这人长相,妇人却也不吃惊,轻描淡写地说道,“你还是找来了。”
黑衣男子客气地笑笑,“夫人有礼了,日前天清寺一别,夫人便失了踪影,倒叫在下寻了许久。今日既已寻到夫人您,还请夫人随在下去探望家姑母一趟如何?”
那妇人冷冷地说道,“老身已说过并不认识贵姑母,又怎会随你去见?刘大人夜入民宅,于理不合,还是早些回去吧。”
“夫人倒是为难在下了,如今在下既已费神找到夫人,又怎肯无功而返?此事只需夫人走一趟,并未有何损失,夫人奈何反复推辞?在下并不想冒犯夫人,若有得罪之处尚请见谅。”黑衣男子刘从广终究因为这夫人乃当今官家之生母,而未敢鲁莽行事,但他客气的话语中却透露着不容商量的坚决。
想这刘从广从杭州一路追着李夫人来到汴梁,费神费力,甚至几次与之擦肩而过。谁曾想无意中倒叫他在天清寺偶遇,他认定这必是老天的安排,却因那曹姓女子而让李夫人再一次的脱身。
是以待他查清李夫人确是他找寻良久的李玉时,立时便带人暗中围住此处,誓要将李玉带至太后面前。尤其是太后寿诞近在眼前,任何会节外生枝的隐患,他皆不能留下。
对于李玉来说,太后曾是她又怕又恨的人,在躲了大半辈子那个人之后,如今的李玉早已无惧再见到太后,她也做好最坏的打算。她不想拖累她的祯儿,更不想牵连八王一家,但今夜这状况不容她反抗,她打量着眼前如他祯儿差不多年岁的青年,然后垂下眼眸,将手抚平衣上的褶皱,默默地站起来,捋了捋鬓边碎发,直起身朝屋外走去。
刘从广快走两步,将门打开,待李玉走至院中,方又将门掩好。
院中夜色皎皎,微凉的空气中散发着春叶的味道,月色下,两道黑影从树上飘然跃下,立于院中。
刘从广不着痕迹地向前走了几步,巧巧将李玉挡在身后,他望着面前的黑衣蒙面人,冷冷地问道,“阁下欲待如何?”
靠后站于树边的黑衣人低声说道,“刘大人,你做下今日之事,当真不怕皇上知晓?”
这人声音显然是刻意压低,而刘从****得此声音,只觉似曾相识,不由抬头向黑衣人脸上望去,只见被蒙住的脸上,那一双眸子在月下清澈明亮,心下不由疑惑万分,又觉似乎是自己认识的人。
黑衣人见刘从广不答话,嘿然冷笑了一声,“刘大人依附于当今太后,自是再无惧皇上了。只是这为虎作伥之事,刘大人做起来不觉良心亏欠?作为大宋子民,刘大人便要眼见大宋如此无为下去?”
刘从广冰冷的脸微微动容,念头几转之下,又恢复了冷色,说道,“阁下太过偏激,此乃官家家事,与国之大事并无干系,我等只是奉命行事。阁下此时拦着在下,却是逼在下出手否?”
那黑衣人见刘从广并不与自己多说,知道刘从广异常聪明,他家的命运与太后休戚相关,想要说服他却是不可能之事。便咳了一声,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道,“可惜啊,可惜!刘大人如此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