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晚上的那一场雪,断断续续下到半夜方停住了。如若第二日一早便雪霁天晴,让人能踏雪寻梅,倒也是极妙的。可无论怎么看,这天色依然是暗沉沉的,好像离另一场雪也不远了。
内城东面,枣家子巷。巷内住着十几户人家,大多是家境殷足,有些许身家,且住了多年的老街坊。
枣家子巷巷口有户人家,房子不大,三进三出的院子,从外面看上去普普通通,和别家没有任何不同,里面住着一对中年夫妇,在附近的赵十万宅街开着一家珠子铺,虽然不大,生意倒也不错。
这处仅住着这夫妇二人的宅子,上月里住进了一对年轻男子,原来却是夫妇二人的少主家带着随侍来此小住,据说那铺子也是这夫妇二人帮主家照看而已。这对男子便是赵娴和赵颜。
正月十六日,赵娴主仆二人依旧是一早便起身了,并未因昨夜的晚睡而比平日晚起一刻。练完功,赵娴神采奕奕地站在院子当中,望着清理干净的院子和已收拾停当的亭子。
这处房子本就是赵娴平日里易容成肖闲时的暂居之处,那夫妇二人原是八王爷心腹,居于此处已有十年,是以外人看起来并无任何的不妥。
昨夜赵娴和耶律宗政在都亭驿的屋顶喝酒,随后耶律宗允来凑热闹,后来雪越发大了,三人只好进得屋内继续喝到三更方散了。
耶律宗政的事情,她也略知一二,想起昨夜在屋顶,耶律宗政的眼神和动作,她略微有些出神。
“肖公子,何事想的如此出神?”清朗的男声出自立于垂花门处俊秀男子之口。
赵娴一笑,转身望去,正看到狄青走进院内,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亭子内的石凳上。狄青本是她邀来谈事的,只是不曾想到他来的如此早,而来到别人家也无任何拘束之感,她无奈地摇摇头,也跟着走进了亭内。
“阿颜,可有吃食,这大清早的,肚子倒是饿的慌。”狄青边说边四处打量这尚不算小的院落,墙角开着十几支腊梅,院内植着几株果树,亭子坐落在院子靠近西厢走廊处。院子布置的很特别,虽然不算精致,却从容大气,和肖闲这人的气质到是相符。
看到石桌上有壶新泡好的热茶,狄青顺手到了一杯,一口喝完,才觉得肚内暖和了许多。
赵颜瞪着身为客人却无半点自觉性的狄青,冷脸进屋端了两碟新做的点心,放在亭内石桌上,狄青便笑眯眯地坐下慢慢品尝那点心,边吃还边点头。
赵娴坐在狄青对面,将西北地区的情况一一说来,渐渐的狄青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正色听了片刻钟,说道,“西北之事,果如我所知的那般,如此看来,李元昊怕是已然蠢蠢欲动,之后边境将不宁啊。”
然后又对赵娴说,“多谢肖公子之助,倒是省却狄某许多事,狄某铭感五内。”
赵娴望着狄青,缓缓问道,“西北苦寒,助回鹘复国又极其艰难,其实汉臣你是否后悔过答应皇上之事?”
狄青哈哈大笑,“天高地远,任我驰骋,狄某心内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后悔?男儿立世,当顶天立地,何况汲汲营营本就不是我之所长。”
赵娴点点头,她就知道狄青是不甘困于京城的大鹰,只有放其在天空高飞,才是人尽其用,虽然平日看着狄青一直是嘻嘻哈哈,不拘小节。其实真正的狄青却是心思缜密,有大才之人。
“是在下多虑了,狄兄如此高志,在下当祝狄兄马到功成,一偿平生所愿。”赵娴将茶拿起对狄青敬了一下。
赵颜为怕赵娴受冻,将一只小炉子提进亭内,正巧听到狄青之言,她倒是愣住了,内心震动不已,原来自己一直小瞧了这人。
“承肖公子吉言。”狄青拿起茶杯,转头望见赵颜提来的小炉子,又嬉皮笑脸道,“阿颜提来了红泥小火炉,可有备下绿蚁新醅酒?”
这人,刚正经了一下,又恢复了本性。赵颜板着脸说道,“主子不爱喝酒,家中未曾备有酒水。”
狄青假作可惜地叹了一声,“如此美景,却无好酒相伴,可惜呀可惜!”
“诸位可要试试‘醉春风’?”垂花门处响起清脆的女声,却见一位娇美的异族女子拎着两壶酒,俏生生地站于门口,微卷的栗色头发结着十几条发辫,碧眼白肤,身着红色胡服,娇艳无比。
“夜利亚,你怎会来此?”赵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狄青也是见过夜利亚的,方欲张口说想试试那壶酒,觑眼见赵娴此种表情,忙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肖哥哥,你这里难道是龙潭虎穴来不得吗?”夜利亚笑吟吟地说道,也不管主人有没有说话,自顾自地走进了亭内,将两壶酒放下。一转头望见赵娴没答话,便撅起红润的双唇,问道,“肖哥哥难道不欢迎我吗?”,一副我见犹怜的表情。
赵娴一口茶差点没喷出,“肖哥哥?”,这哥哥叫的颇有点情哥哥的意味,听得这话当真是让她心中内伤不止啊。而狄青只在边上垂头闷笑。
“公主若不嫌寒舍鄙陋,在下自然是欢迎的。”赵娴淡淡地说道。
“如此就好。”夜利亚歪头得意一笑,便找赵颜要烫酒的酒具,“天寒地冻的,还是将酒烫一烫再喝方不伤胃。”
“空口喝酒岂不无趣?不如。。?”狄青又欲开口,被赵颜冷冷一瞥,将那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有客有酒,岂能无肴?”又一把男声传来,众人回头望向垂花门,只见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