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长看着一片树叶晃晃悠悠地飘落在地,一辆马车从上面碾了过去,扬起些尘土。少年身前是一张老旧的爬满裂纹的木桌,上面放有两碗茶。
陈临安坐在他的对面,慢慢的喝着茶水。
包子横趴在少年的大腿上,吐着舌头玩。
陈临安放下茶杯,开口说:“饕餮的,也就是包子的前世今生你这几天也听得差不多了,所以要对接下来的路途有所准备,有所应对。”
陈临安其实并不想对应天长说这种话。书生最担心的,是他并不能完全护住自己的小师弟,而他也不能完全护住小师弟。哪怕少年已经独自走过一小段人生路,应天长仍需要试着自己来面对这些他不曾见过的,也不同寻常的一切。
应天长将下巴放在桌上,木桌发出嘎吱的声音,他望着上方,是茅草搭成的顶棚,太阳被这间路边小茶棚挡住。陈临安心中了然,这是小师弟逃避时的模样。书生叹了口气,再抿了口茶。
应天长将目光移到陈临安身上,他想了想,说:“有什么人会来抢包子?”
这是应天长一直在想的问题,对少年来说,他想晓得那些人的所有,越清楚越好。包子是他所不能舍弃的,这是少年最明白的事情。
“好人与坏人都有,有妖怪,也会有鬼灵精魅,有想去天庭位列仙班的,也有不想成仙瞧不上神仙的……”陈临安说得缓慢,几乎一字一顿,“对他们而言,饕餮是一桩大机缘,不管是利用它肆闹人间自己从中捡漏,还是将它的血肉筋骨和神魂灵韵当作壮大自己的养料,都是致命的诱惑。当然,最好的还是如你与包子这般,让饕餮完全认其为主,不过这种事也就想一想。没有谁会抱着驯化四凶的期望,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
应天长看着陈临安,陈临安也看见了少年眼眸中的疑问,他回答道:“对外人而言我以及佛道两家两位的这趟出行是为了饕餮转世,但并非如此,我们三人主要是寻小师弟你,仅此而已。饕餮与你在一起是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对于饕餮,就如当初在那座小山林中我所言,若它今后不受教化继续如前世那般为祸人间,后果可想而知。”
陈临安知道自己这番话可能会刺激到小师弟,伸手摸了摸他贴在木桌上的脑袋,微笑道:“包子表现的很好,不是吗?”
应天长咧了咧嘴,丝毫笑不出来,桌面下,包子在舔舐他的掌心。
湿润,而温软。
陈临安极少在应天长面前表现的如此严肃,所以少年也就知晓这里面的不可回旋。少年将脑袋从桌上抬起,一口气将自己面前的茶水喝去一半。包子也将头伸来,喝着应天长茶碗里剩下的一半。
陈临安看着这一切,微笑着,他也不懂为何有着“四凶”之名的饕餮会对小师弟这般,轮回转世的影响就如此之大?这并不见得。在这方面,陈临安也没有去细想,关于情之一事,能少思量就少思量,过犹不及。
眼前这般就很好了,未来也是这般就更好了,若一直是这般不变,那就是最好。
应天长从座位上跳出来,背负的黑鞘长剑却勾住櫈脚,让少年摔了个狗啃泥。
这一摔,让少年半截身子摔出了茶棚的阴凉,摔进了阳光。
早已洗净的脸贴着大地,泥土的深黄在太阳的照耀下如涟漪在水面晕开,似乎要流淌出来。少年没有起身,就这么躺着,阳光让他睁不开眼。
少年感觉到了什么,但这将不是他第一次杀人。
茶棚里唯一的伙计想过来将少年扶起来,却被陈临安拦住,陈临安付完茶钱后回头对少年说:“该启程了,你愿意再躺一会儿那就再躺上一会儿,不碍事的。”
“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应天长问。少年自己都觉得自己问得没头没脑的,可陈临安的回答却不假思索。
陈临安说:“很好。”
应天长躺在地上,看树叶渐黄。
包子也爬到少年的胸膛上躺下。
等到云层将太阳遮蔽,再没有阳光穿过树梢来到他脸庞,少年便就站起了身,书生为其拍落身上的尘土。
应天长如今已能坦然受之,他对于陈临安说的那个即将到来的未来,有一些慌张,却也做好了准备。
他背后有一把剑,腰间也藏着一把裁纸刀,他还会老书虫老光头与老酒鬼教会他的那么多法术神通,所以应天长觉得包子会一直自己脚边,怀里,或是肩头。
谁都夺不走。
于是,少年跟着书生向不可知的前方行进。
前方有等着少年与书生回去的书院,也有一路的虎豹豺狼。
君子当有所好恶,好恶不可不明。陈临安晓得应天长目前还担不上君子之名,可少年能在茶棚思虑再三,便是好事了。虽是这么想,书生也知晓应天长不会是君子,永远不会。
离开了那个开在林子外的路边茶舍,周边就再瞧不见什么人了。应天长走在陈临安身边,他记得先前有马车驶过去,地上却没有车轱辘碾过的痕迹。或许周围有其他的路,应天长这么想着,可他到现在也没见着岔路口。
既然是林子,总该有鸟兽虫鱼。但树林静谧得如同夜晚的天空。
包子在应天长的肩头,吠叫了两声。应天长明白了什么,遇到一些事情的时候,包子总是这么叫。少年扯了扯书生的衣袖。
陈临安习惯性的叹出口气,将背上的行囊往上挪了挪,说:“注意到了吗?这算是个不错的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