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英宫鸡鸣三遍,一只手掀开靡靡暖帐,候在帐外的女史轻声击掌,寝殿门就被吱呀一声打开了。
秦王侧身依在枕上,低头审视他的新王后。
柳眉杏眼,高鼻红唇,莹白脸颊透着绯色光润,上下睫毛一眨,好似花蝶扑香,眸里春色满园。
姬夭眼睛半眯,脚一抻,嗓子还带着嘶哑:“大王该起了。”
秦王低声闷笑,一番良夜,他已经不敢将姬夭与寻常妇人相提并论了,自然,他的新王后,也没有寻常新妇一早相见,“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的扭捏。
姬夭见秦王心情甚好,心里默默一个白眼,翻个身继续睡。
秦王起身张开双臂:“更衣。”
这事他倒不是非一定要姬夭做,但也不可能自己做。
往常他只要站起来喊一声,就有侍女伺候他穿戴了。
但今日秦王站着张了半天,也不见一人上前。
秦王转一个身,侍女们全都退避三舍,新王后在哪儿,她们哪敢第一天就去试探老虎屁股。
秦王一眼便懂了,他也不是为难宫人的暴君,所以使唤姬夭:“王后,伺候孤更衣。”
要说古代活了十五年最让姬夭舒心的事,就是身为王姬,不用上课也不要干活,献后也疼她,每天可以光明正大每天赖床。
是以这时到了咸阳宫,在晋宫十五年的生物钟还没倒过来,不耐烦的伸伸腿,将头缩进被窝里呅呅出声:“唔!让我多睡会儿,本王姬还要长身体。”
咸阳宫众侍女见王后还在孩子似的赖床,全都悄悄捂袖偷笑。
兕子犀子见自家王姬这德行,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丢人不能丢到秦国。硬着头皮走上前想将姬夭从床上挖起来,却见秦王伸手阻止:“不必了。”
…………
等到天大亮,姬夭才从被窝里冒出头,掀开帐帘一看,太阳都晒屁股了,姬夭一溜烟从床上跑下地,急道:“兕子犀子,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在窗前翻花绳的兕子犀子,侧过头看见满身红痕的姬夭,眼珠子都快没地儿搁了。
兕子委屈道:“该醒的时候您不醒,大王走的时候特意吩咐,等您自然醒。”说完拿起早就备好的王后礼服伺候姬夭换上。
犀子则打开寝殿大门,外面立即涌进来一批侍女。最后面,还走来一个身姿稳重的高髻妇人。
“王后娘娘万安,奴婢是六英宫掌事姑姑瞿姬。”瞿姬行礼道。
姬夭略点一下头,她在晋国,贴身伺候的一直是兕子犀子,献后十分宠溺姬夭,也没舍得派什么姑姑拘束。
是以,姬夭对掌声姑姑这类的老妇人,还是相当排斥的。
只听瞿姬提醒:“请娘娘快些梳洗,各宫夫人已经在正殿外候着娘娘了。”
姬夭听了这话,嘴里的漱口水突的一下就呛进肚子里了:“她们等多久了。”
瞿姬的声音同她的脸一样,没有半分情绪:“一个时辰。”
姬夭动作十分麻利的穿好花样繁复的宽袖曲裾,趁着瞿姬不注意,挤眉弄眼问犀子:“大王走了怎么也不知道叫我,你们怎么那么听大王的。”这秦王就是故意给她拉仇恨啊!初秋打霜,一群群娇滴滴的美人站在晨风中,姬夭想想,浑身都冷的发抖。
犀子真是冤枉,天可怜见,秦王走后,她和兕子就差硬生生将姬夭两只眼皮扳开了。
姬夭并没有给犀子分辨的机会,揉着快散架腰肢继续吩咐:“你快去唤繁姬寒姬往正殿处,替本宫好好招待那群咸阳宫的夫人们。”
侧殿中,九位媵妾跪坐两排,突然见着犀子带着两位手捧绛色衣裙的侍女走过来,纷纷起身恭迎。
她们在晋国或许还可以仗着贵女身份,在王宫中受几分尊重。这到了秦国,只是媵妾,没名没份又无宠,可没王后身边的头号女史吃得开。
犀子领着两位侍女,走向左边繁姬寒姬处:“王后娘娘有令,特命二位往正殿替王后娘娘招待咸阳宫的夫人们。这时娘娘赐给你们的赏礼。”
寒姬大大方方接过面前的衣裙,穿在身前比划:“真漂亮,谢谢王后姐姐。”
繁姬则是先福礼,对着北方空气说了一翻感恩姬夭云云,这才命身后侍女接过。
犀子满意一笑:“衣裙让侍女放回屋子就好,你们快随我出去迎众位夫人。”
坐在左首上的睿姬,见犀子转身带着二人欲走,匆匆忙忙上前拦住:“你有没有搞错,伯姬姐姐只叫了她们俩个。”
众位媵妾里论血统,睿姬是姬夭叔父唐虞侯的女儿,也就是姬夭的亲堂妹。
晋献公多子一女,是以睿姬偶尔在王宫宴会中卖些小聪明,十分瞩目,在王室诸位公子中也十分受宠,大家都当亲妹妹护着。
原因无他,他们的亲妹妹姬夭,既高冷又不好惹。
睿姬此刻十分委屈,王女的光环没了,一大早上,就连一个外姓侯庶女,也敢跟她争左上位。
而繁姬,就是那个早上被睿姬从左上位赶去右上位的的外姓侯庶女。
睿姬没想到,自己到了咸阳宫,处处在媵妾里面争先,第一个下她面子的,就是自己以为和自己最亲近的伯姬姐姐。
如今的王后。
犀子一眼就看出了睿姬复杂的心理变化,咳一声郑重警告:“您是宗姬,端好您的身份,王后最不喜你们自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