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月一阵眩晕,他未料到情四会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一件不起眼的檀木家俱,一个普普通通的箱子,牵涉到这么多人和事,他拚了老命保护这只大箱子,竟是老板娘的情人。
老板娘还有没有底线?
如果情四没有骗九霄月,那九霄月就着了雇主的道。
雇主化重金委托漠北马帮承运一套老式的檀木家俱,无非是给其中的这口大箱子作掩护,九霄月将家俱卸在情人冈后,老板娘自然会过来取,取这口没有生命的大木箱。
九霄月想不透,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怎么会喜欢上一只没有生命的大木箱。
雇主何时认识老板娘?桃渡老街的乡坤、小男人、妈妈帮干么跟一只箱子过不去?情四究竟是何人?他的主人又是谁?
九霄月堕入五里雾中……
山冈上想起了歌声:“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
歌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
明月之夜,一个独守空房的女人忧愁中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只好半夜起来,乱披衣衫在床头孤芳自怜。
女人为何忧愁?是思念久别未归的丈夫?还是等待负心汉转意?
歌声飘摇,九霄月的心底泛起一丝淡淡的惆怅。他深有同感,潮起潮落,梦里几回,红丝绳将他绞得心痛。
歌声还在继续:“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裳衣。”
晨钟暮鼓,日出日落,女人孤单只影在门外等待归人,万般无奈和蚀骨的相思无人可诉说,只好深深地埋在心里,远远望去,大地的尽头仍不见思念的人儿,女人只好怅然入房,泪水打湿了衣裳……
歌声如泣如诉,令九霄月唏嘘不已。
听着听着,九霄月荡气回肠,英雄气慨全埋没在歌声中。听着听着,情四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越来越纠结。听着听着,冈上那口大木箱仿佛有了生命晃动起来。
情四眼中的绿光又起,对着歌声方向,怒不可遏:“你为何不走?为何还要回来?”
九霄月提壶灌顶:这歌声是老板娘的。
老板娘的歌声如果早一点让九霄月听到,九霄月肯定心潮澎湃:老板娘思念的人就是他,哪怕老板娘叫他一头撞死在山冈上也毫无怨言。
情四虚虚实实的一番话,让九霄月的激情褪了一大半,只是心底里仍不肯承认老板娘有另外的情人,况且还是他一路押送过来的大箱子。
倘若九霄月仍认为这口大箱子只不过是一件没有生命的家俱而已,那真的就大错特错了,因为箱子的底部已经淌下一摊鲜艳夺目的鲜血,血丝蜿蜒曲折,爬入草丛中。
“蓬”地一声,木扳被人用脚重重踹开,箱子支离破碎,惨淡的夜色下,箱底蜷曲着一个人,衣衫不正,面目憔悴。
这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一脚耗尽了他全身所有的力量,一张脸惨白如纸。
这人左手紧紧地捂住胸口,指缝间的血水开始凝固。
情人冈一战,情四以剔骨银针撞飞九霄月的明月刀,巧妙地将明月刀引射向檀木箱,明月刀追上滚动的檀木箱,死死插入木板,正中郭大裁缝右胸,郭大缝险些丧命。
情四电射而至,紧随其来的是九霄月。
情四看见箱中之人脸上平静如水,因为一切均在他的掌握之中。九霄月则瞠目结舌,惊恐万状,箱中之人他熟悉得不能最熟悉,是郭大裁缝。
郭大裁缝是漠北马帮的金主,深受帮中伙计喜爱,走他的货一饱眼福又有外快赚。漠北马帮不止一次为他叫卖女人的四季新衣,九霄月和情人居客栈老板娘也因郭大裁缝的新衣而结缘。
桃渡岭一带,郭大裁缝的新衣深入女人心,称之霓裳羽衣。
九霄月脸色越来越难看,怪不得雇主不出面,派人和九霄月谈生意,原来雇主心里有鬼,怕露馅,事先躲藏在箱子里。
毫无疑问,郭大裁缝是这套老式紫檀家俱的雇主。整整十天,郭大裁缝躲藏这只箱子里,不吃不喝吗?
月光下,箱底散落着几只皱巴巴的馒头,还有几只喝空了的酒壶。
郭大裁缝唇干嘴裂,跪在地上,不断重复着“水,水。”
“水来了。”女人的声音,九霄月心里一喜:老板娘。
九霄月定睛一看,才发现看错了人,情人冈上,一个扎着两条羊角辫子的女孩,捧着一只水袋,冉冉而来,是阿布。
郭大裁缝一见是阿布,肝胆欲裂。
临别长安,郭大裁缝特地去了一趟阿布的面摊,暗地跟阿布告别。阿布神似他那位魂牵梦萦的女人,十年前,他的女人已经怀孕,如果生下来是女孩,正是阿布这般年纪。郭大裁缝一念之差,痛失一生至爱。悔恨深入骨髓,令他肝肠寸断。他越想逃避,越不能忘怀,越想见到女人。长安最后一段日子,阿布面摊成为他唯一的慰藉,一碗热气腾腾的手打面,了却他的无限相思。令他感动的是离开面摊之际,阿布送他一包发着清香的腌萝卜,一如他女人腌制。此刻,这包腌萝卜正掖在怀中,被鲜血染红。
阿布没有理由出现在情人冈,难道真的是他孩子?郭大裁缝差不多崩溃。
水袋堵住了郭大裁缝的嘴巴,郭大裁缝喝了几口水,有一丝咸咸的味道。郭大裁缝抬起头,发现阿布泪如雨下,泪水打湿了水袋。
“你是我女儿?”郭大裁缝忐忑不安地问。
阿布停止哭泣,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