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话说林黛玉随章太夫人等返回青塘尚书府,翕湛园那边早有青禾、谈嬷嬷、伍垣家的、金嬷嬷得知消息,将屋中一应收拾稳妥。林黛玉日落前到家,与章太夫人、王夫人、洪氏等一道儿吃过晚饭,回到房中,各色都是齐全的。几个才安坐,将清凉山上诸事说了一会子,洪氏便过来催黛玉早睡。于是众人忙收拾了。又有青禾将两盏隔水温养的九兰香挪到室内,因不犯火气,越发香得恬静幽飏。黛玉不免多看两眼。旁边雪雁问:“又是表少爷的吩咐?”谈嬷嬷笑道:“原有个帖子连盒子送来的。小蹄子只管不上心,都是姑娘纵的你。”说着一起服侍黛玉睡下。一夜无话。
次日,林黛玉一早起来,穿着梳妆毕,就命雪雁取账册、紫鹃拿钥匙,青禾对照了号数开箱奁,取早先备下的一对赤金镶红宝梅花簪、一双南珠攒花绞丝镯并两双四副尺头出来,再传伍垣家的和奶母王嬷嬷,派两人携自家名帖往体仁院总裁甄家,为甄小姐贺喜添妆。两人应了,正当退下,恰林如海走进来。林黛玉见他来,忙丢下账册纸笔,接到屋内坐定。青苗倒香茶,黛玉亲手奉与老父。林如海吃了,方笑问道:“你这里一早又忙什么?派的什么活儿?”
黛玉忙说了,又道:“甄家与外祖家正是老亲,先伯外祖家的姑奶奶便嫁到了甄家。还有而今甄家三房老太君,正是外祖母娘家堂姐。虽我年纪小,外头来客也并不相见,却是常听外祖母提及,与别家情分不同。她家大小姐出阁,想外祖母那边必定是要具厚礼相贺的。偏我如今恰在南京,因缘赶巧,就算替外祖母和舅舅们打个前站呼哨。只不过这件好事,原是忠献伯府请的父亲,却教我不好亲往那家去给甄家姐姐道喜,便让王嬷嬷和伍嬷嬷代我走一遭,以全礼节。”
林如海闻言,先在心里暗暗盘算一番,便记起当年宁国公贾演确有一位庶妹嫁给甄鹤的同胞兄弟为继室,又有尚书令史侯侄女为甄鹤第三子之媳,其与自家岳母正是嫡亲的堂姐妹;只是这些亲戚关系都离得远了,若非特意牵索,必定思不能及。想到此处,林如海不免叹息:“可怜我儿,小小年纪便这样周全。”一发抚着黛玉额发疼惜她。
黛玉含羞带娇,偎着父亲道:“父亲谬赞。女儿原本再想不到的,且素来没理会过这些,临到事情半点儿都不懂。都亏是有婶婶提醒,就连给甄家添妆的物件,都是婶婶帮着一起挑的。”
林如海抚着她背笑道:“原来如此。可见我识人明白,所托不错。你章家婶婶承一言之诺,践行无差,说待玉儿与待自家女孩儿一样,果然就待如亲生。”
黛玉道:“婶婶待我,确实极好。”
林如海笑道:“既这样,那爹爹问你,倘若让你跟你章家婶婶做一对儿真母女,玉儿可愿意?”
黛玉闻言一呆,随即欢然,问道:“爹爹要让我认婶婶做干娘,我做干女儿么?”一语出口,又不好意思起来,低了头,咬着唇,轻声道:“女儿这里再没不好,只是也不知道婶婶乐意不乐意。”
这林如海原是怕女儿害羞,这才转了弯把事情缓缓地问她,不想林黛玉一路岔到了旁处,又是这样的形容情形,心里深觉有趣,嘴头上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只说:“傻丫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是另一样。玉儿可愿意?”
黛玉疑道:“另一样?”忽而就醒悟过来,顿时红飞满面,耳赤如血,连雪白晶莹的脖颈都泛出成片的粉色来。再与林如海目光一对,慌得扭了头、别过脸,嘴里嘟囔道:“爹爹好没正经,不跟你说了。”说着就要往内室里跑,结果被林如海笑着攥住手,道:“最正经的大事,玉儿到哪里去?爹爹已经跟你章家望表叔说了,定了你回表哥,就是在你大伯父眼前换的信物。只是昨天下山,事情多,回来也忙,又要养神蓄力的休息,这才没多说,到今天方告诉你。想来再等一会子,就该有人来向你贺喜了。”
这林黛玉闻言,顿时又惊又羞又臊:她原就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再聪明剔透不过的。那日清凉山上众人会文,林如海将众人诗作抄出来送给她,其中与自己同辈之人所作的唯独有章回的一首,当时就知道老父必有用意,只是不敢深思。不想林如海决断得如此迅速,因此先是一惊。而自己的婚事坐定,少女心思,如何不害羞娇怯。随即又有自己顺着父亲言语,想到洪氏乃至表兄章回,自觉便有一股子活泼泼、止不住的欢喜从腔子深处翻涌上来,一时只臊得面皮滚烫、口舌干结,便有其他千般万种思绪,也不知从何说起;又觉体酥脚软,要非身边桌几支撑依靠,必定站立不稳。
然而这头林如海见她一个劲儿低头不语,只当是吓到了,伸手揽了黛玉护在心怀,叹道:“果然是我不擅这个。这样的事情原该有做母亲的来说。只是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也是我最大的心事。老父无能,也没得一辈子看护住你——总要把我的玉儿托付到个真正的好人家,便不提防先行了一步,也可走得安心。”
林黛玉原将脸埋在他怀里,听到末一句,慌得抬起头来,急道:“爹爹怎么又说这个话?明明身子已经好起来,再没有妨碍的!且关爷爷早说了,只要盯着吃药、歇息,必定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林如海笑道:“好,好,好,都依乖女金口。只是爹爹留神看了小半年,你回表哥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