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林如海奏表请辞,京中多有惊讶关切的。因林家与荣国府贾家是姻亲,自然许多人问。恰宁国府贾蓉之妻秦氏可卿突然病殁了,府中治丧,七七停灵未起,亲友同僚来府吊唁者纷繁。众人致祭哀思,感叹旦夕不测之余,少不得也就带出些问询的意思来。只是林如海奏表上得突兀,荣、宁两府这边单知道他四月病重,但所幸得了关梦柯医治,到五月已转危为安,却并不晓得后头的情形。于是几番遇到人问及,贾政也只能以所知相告,又言外甥女亦回南侍疾,其余一概含糊带过,如此倒教人皆知林如海病重,虽得机缘,性命总算无碍,职官政务上头到底力有不逮,不免都向贾政好言宽慰,说一篇诸如“留得青山在”之类言语。这一日,又有同僚抄了林如海辞官的奏表来,先与贾政叹惋人才可惜,又盛赞文采斐然,以为字字珠玑,当在《陈情表》之上。如此盘桓好一会儿方去。贾政一路将其送出府门,回转家来,心里实在不安,便叫了贾琏到书房仔细询问,再修书一封,命人连夜送往扬州方罢。

如今却说贾琏。自贾政书房出去,才要到自己院里,就看有丫鬟候在门口,却是贾政之妻王夫人跟前的彩云,来传王夫人的话,请贾琏过去。贾琏不敢怠慢,向院子里交代一声就去了,待自上房返回,已经过了戌时。满院子忙着传晚饭。贾琏就问凤姐儿回家来没。下面有机灵的,立即答说:“这会子咱们奶奶正那府里烧黄昏纸,稍等一刻就到家的。爷不如先吃两块点心,垫垫胃,晚饭还等奶奶一起用?”

原来这时宁国府因贾珍之妻尤氏病了,府中诸事无人统筹,各家来致意的诰命内眷也无像样的人相陪,贾珍就请王熙凤过去料理一个月。凤姐初经大事,正要卖弄才干,整治得十分精心;便是贾琏从扬州回来,白日也仍旧在宁府里起坐,只是每天两头多奔走几趟,晚上巡查稍减些时辰步数,平时反而查看得越发严紧了。贾珍见凤姐如此尽心,不免反复几回来谢,又与贾琏打躬儿赔礼,说都是自家人不顶用,才累了兄弟亲戚,也隔日就请贾琏过去帮忙陪客。故而这一阵子他夫妻两个倒是在东府见的遭数更多些,贾琏也知道凤姐在那边威重令行。这时听见下头殷勤,贾琏便笑道:“等甚么?眼见都这个点儿,她在那边还怕没得受用?”嘴里虽这样说,果然还是叫先拿点心来,晚饭等凤姐到门口时方传。

一时王熙凤家来,见贾琏竟自等她晚饭,未曾先用,就忍不住欢喜,笑道:“二爷只管等我做什么?饿坏了倒成我的不是。”一边催着摆上酒馔来。

贾琏道:“你自管换衣服去,留平儿与我斟酒就罢。”

凤姐秀目一瞪,嗔道:“美得你!”叫平儿:“进来与我换衣服梳头!”带着平儿一径往屋里去了。贾琏也不着恼,笑笑随她们去。

不多会儿,凤姐换了家常衣服,简单挽了头发,过来与贾琏对坐。两人随意吃了些,凤姐就问:“怎的今日弄这般迟?是不是外头有要紧的人来,要你作陪?”

贾琏道:“这几天还有甚么要紧的客来?就来,有老爷们在那边相陪,我一个小辈,坐不是站不是,有什么意思?就偷了个空子出来,回家来做点盘算的正经事。偏账本子还没翻两页,老爷就差人来,叫去问林姑父病的事情,然后又是太太那里让回话。如此几处一转,也就比你早一刻回来。”

凤姐一听,忙道:“说到林姑父,这两日我也听到许多话。上次治国公夫人过来,在老太太跟前还问了一嘴。老太太念起先姑妈,当时就忍不住又哭了一场,劝了好久才慢慢收住。我还说二爷才刚从南边回来,明明带的都是好消息,怕是从南到北信息传得慢了,或者外头人一时听错了也未可知。怎地今日老爷又问起来?”

贾琏道:“你不知道,林姑父给朝廷上了奏表,说要辞官!而且就是为的病重,不堪职守,这才一定要朝廷改派了他人,他自己好安心保养。前头因东府里事情正乱,老爷初时也没上心,这两日接连有衙门里的同僚来,才知道是真事,就叫了我过去问。但你也知道,我打扬州回来时,姑父是真的见好了,辞官之类,更是半个字都不曾提。问我,我又哪里知道端底?老爷没奈何,只说再给扬州去信,看究竟怎的。”

凤姐点头,又问:“那太太找你说什么?也问的林姑父么?”

贾琏道:“这倒不是。虽然多少也有些关系。便是先前南下时候,处置折卖的先林姑妈名下的那两个庄子。庄子上有几房老家人,当时是自己要放出去。如今不知道怎的,又求到太太身边的人,递话说还想回来伺候原主。结果太太就来问我他几个到底怎么出去的,后又扯到南边的产业,只说那些田庄、宅子上到底都是多年的老奴,凡事还以体恤为上,就有什么错处、做得不到的地方,也该多少包容着——这不是没来头的话?我又不知道究竟深浅,也不好多辩,随口应承几句,后面总还得再出去查看两遭。”

凤姐道:“既是他们自己要出去的,现在又来歪缠,哪里有这样放屁的事?依着我,直接打出去才是!二爷也太给他们脸了,这一向纵得,都敢到太太跟前闹了。”

见她发恼,贾琏反倒笑了,只说:“太太也就是心慈。又想着到底是林姑妈原先产业上的人,好不好,总有三分香火情。”顿一顿又说:“既说到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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