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到澄晖堂, 吴太君正与一年长妇人说话。 。。因说得专注,又是吴太君搭着她手,竟不曾听见丫鬟通报, 猛然见几人进到屋里走到跟前,惊得弹跳着一站而起,倒把强氏也吓了一跳。一边给吴太君行礼, 一边就忍不住注目看去, 见那妇人六十上下年纪,个头不高, 宽厚福态, 一张面上虽皮松肉驰, 眉眼间却依稀能见出当年的好颜色;身上穿着也富贵, 外头一件簇簇新的青金底色缕金凤凰纹样锦缎褙子,底下一件深紫缎子的万字福寿金线刺绣马面裙,裙边上一圈金银镶边闪闪发亮。只是神情拘谨,手脚无措, 见着自己几个张了张嘴又慌忙闭上, 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似的。吴太君忙拉了她的手让坐下,又跟她几个笑道:“好丫头的母亲难得家来,正说得高兴。听到亲家奶奶和姨妈来,想着都是一家子至亲,不用外道,我又懒得挪动,就请一起来坐。”强氏便知道这妇人果然是洪氏之母洪冯氏,急忙再向上拜见。洪冯氏只吓得慌忙起身还礼。亏得旁边洪氏和范氏劝住,都笑着说:“是由哥儿媳妇的亲娘,太太受这一礼无妨。”如此礼方罢了。
只是强氏眼见洪冯氏便归座,不过斜签着身子在座上虚挨,想到先前两次见吴太君,只觉老人家慈厚随和,不拘礼数,然而此刻见洪冯氏动作,莫名就似有一股子威严沉重自上座透露出来,竟不由得紧张起来,口中固然顺着吴太君等话头附和着,一根背梁脊骨不知不觉都僵硬挺直了。就听吴太君向洪冯氏道:“你的心事我都知道了,这个忙我帮定了。你不要担心。这就叫过我外孙子和外孙媳妇过来,给你做这个媒人,帮你去提亲,保管妥妥帖帖,没别的话好说。”
洪冯氏忙站起来行礼,道:“有您一句话,我可算放心了。”
吴太君笑道:“坐下坐下。又多礼。好丫头过来,服侍你太太坐稳了吃茶。”一边就向强氏和范氏道:“好丫头的侄子,看上诸暨寿家的女儿,正是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她太太高兴,又怕轻忽了人家姑娘,请到我这边来保媒提亲呢。”强氏和范氏听见说,忙站起来说恭喜。洪冯氏赶紧撇了茶杯还礼。话还未毕,章太夫人并黄幸之妻王夫人就到了澄晖堂,身边还跟着一个章舒眉。吴太君就告诉章太夫人、王夫人此番所请之事,说:“这个我交给你们,帮亲家一应办好了,我再谢你们。”
洪冯氏忙道:“怎么叫老祖宗来谢?自然都是我家出。还有一应要用多少银子,也只管开口说,我家必然没有迟误。今天这里见证的,也一定都有谢礼。”说得众人一呆,旁边章舒眉故意问:“外祖母认真说话,真的连我都有谢礼?”
洪冯氏连声说:“都有都有。”忽然看到强氏和范舒雯,话音一顿,脸上也踌躇起来,道:“只是你那一份要小些,由哥儿媳妇的多些。”章舒眉当即拽了她衣服喊不依,道:“外祖母喜新厌旧,有了嫂子,就只管疼嫂子了。”
说得范舒雯顿时红了脸,众人也一阵哈哈大笑。洪氏就挽了她母亲,又挽了章太夫人,向吴太君道:“我拉姑妈和大嫂子去商议说媒钱和证人谢礼的事,老太太容我先告个退,等办妥了立时来回复。”又向范氏和强氏道:“请姐姐和亲家奶奶陪老太太说会子话。”吩咐范舒雯:“由儿媳妇伺候这边。”叫章舒眉:“恰好你来,舅舅家的表姑娘们那边可有人陪?你代我去看看。”这才一群人热热闹闹退出去了。
吴太君见跟前只剩下强氏、范氏和范舒雯,看着丫鬟重新倒了茶,方才向强氏笑道:“你别见怪。好丫头的这个母亲向来不惯见生人,一不留神就拘紧客气过分,整个人都绷住了,也不会说话,其实是再没有坏心的。”
强氏忙站起来,道:“老太太说哪里的话。我看亲家太太又亲切又慈和,对小辈也极好。”
吴太君笑道:“哎呀,看看,连你也拘紧起来。其实都是一家子亲戚骨肉,凡事自在些才是正经道理。如你妹子这样的,只管坐了吃喝,最好。”
强氏一愣,转头就见范氏果然拿了小碟子的茶果吃得香甜,听到吴太君的话,方抬起头来,笑道:“这藕粉菊花冻就您这里做得最对味儿,不趁机多吃两口,家去得后悔盘算多少时候。”
吴太君笑道:“你喜欢吃,倒不问好丫头索性抄了方子家去做?”
范氏摇头道:“怎么没问过?也家去做过两回,就是怎么都不如这院子里的味道。想来这东西也是认人认地方的。所以我只管老老实实,得空儿就来您这里多跑两趟。左右有着现成的帮忙效力的由头,老太太也不会赶人,更不会吝惜这一口吃的。”
吴太君大笑道:“我还以为你是真心来给你妹子帮忙,没想到真正惦记的是这个。”因吩咐大丫鬟腊梅:“去小厨房把今天的粉冻都装了盒子拿来。”然后对范氏道:“都说皇帝也不差饿兵。正好上半天的客也都应付完了,你且先拿这些吃个过瘾,顺道存足了气力,等下半天再来我这边帮忙支应如何?”
范氏笑道:“才说老太太不会赶人,这会儿就赶人了。”
吴太君笑道:“我让你找个舒坦地方吃东西,你倒赖我赶人,可是冤的都没处喊去了。”又向强氏道:“亲家奶奶别见怪,我年纪老,坐不住,随手抓由头打发往别处去,可不是真的赶你们。且容我脱个身,等日中午再一起吃昼饭。”
强氏和范氏就忙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