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这个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两次飓风会光顾东海,此时的海峡两岸无论是福建还是大员,除了极少部分察言观色熟悉老天的海商渔民外,基本没人敢离岸。
声势颇大的风雨笼罩了厦门岛,历史悠久的东南沿海古城沉静地匍匐在海风呼啸中。不时一股巨大的风卷还会掀起某些简陋民房的房屋瓦梁,如戏耍的玩具一样在昏暗的雨幕中飞扬。水寨已经出现了一些海水倒灌现象,无数的小船冲撞着码头,偶尔还有被风雨吹上岸的小舢板,十分滑稽地在水漫金山般的水寨内陆晃来晃去。
一直到深夜,风暴才渐渐淡下,曾经漆黑一片的厦门城才渐渐亮了起来,依稀还能听见有人在风暴中不幸遇难后的百姓哭泣声。
外面的风雨飘摇才堪堪过去一夜,而福建海防总兵府的书房内,第二天一大早,郑芝龙就端坐在书案后,波澜不惊地练习着书法,似乎对这场肆掠厦门的风暴从头到尾都未曾关心过。
猓还流淌着房檐雨水的滴答声,走廊里,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占满了全副武装的亲兵,从中往返书房的丫鬟仆人都紧低着头,不敢出声。
自打被大明朝廷提升为福建海防总兵后,郑芝龙就把自己的老窝搬到了厦门。虽然金门也经营了很久,但厦门这里和大陆更加难分彼此,各方面条件比金门岛好上太多,所以短短几年下来,厦门在郑家的大把投入下,百姓人口增加很快,海贸的兴盛程度也仅次于隔壁的泉州和漳州。
这些年郑家在大明东海的发展非常顺利,借着郑鸿逵担任舟山副将的契机,把势力正式延伸到了舟山群岛。舟山历来都是大明海禁的死穴,从16世纪初开始就是大明东海的走私基地,无论是海商还是海盗都人数众多,势力混杂。连剿带降收复了当地一些地头蛇之后,利用舟山成熟的地理条件,郑家在东海的贸易盘子又比以前扩大了不少。
日本贸易锁国,最大的受益者就是郑家,现在郑家几乎吃下了琉球和日本贸易的绝大部分。在和大员颜家的竞争中,山东、辽东和朝鲜的商路也大多被郑家掌握。利用眼下大明天灾人祸的乱局,郑家放弃了南洋奢侈品路线,将贸易重心重新放回到基础民生货物上。
两广、江浙的稻米、茶叶、生丝,南洋的精盐、精糖、布匹、火油、火柴、食用油、肥皂、药品等等,郑家从上述商路中都获益极大,并支撑起郑家越来越庞大的海陆兵力。到了崇祯十六年,公开掌握在郑家手里的大明福建、浙江的边镇兵马,就已经超过五万,还不包括散出去的诸多裙带关系,成为了大明东海名副其实的超级大军阀,被明廷又加上了诸如都督同知之类的官衔。
又一张纸写满了大黑字的草书完成,郑芝龙瞧了几眼,一把抓住揉成团,轻轻丢到脚下。
“大哥,好兴致啊,那么大风雨,还有闲情定力写字作画。”
正从一边的丫鬟手里接过茶杯,就听见一声爽朗笑声。抬头看去,一位衣甲鲜亮的青年大步走进书房。
“五弟不在营里好好待着,大风大雨地来总兵府干什么?有什么要事吗?”郑芝龙捋了把自己的短须,平静地将茶水一饮而尽。
郑芝豹,也是郑芝龙的亲弟弟,排行老五。和四哥郑鸿逵一样,有了大哥郑芝龙在福建官场上的影响力,郑芝豹也年纪轻轻加入了官二代俱乐部,不光加例入了南京国子监太学生,今年还被授予了泉州南路参将的职衔,算是彻底为郑家包圆了整个泉州周边的营镇统辖权。
“大哥,方才收到了广州来的飞鸽传书,弟已经抄录好了。”郑芝豹的相貌比之大哥郑芝龙年轻时还有卖相,此时轻轻一笑,就递上了一封已经抄录好的书信。
“无非是赵有恒在广州编练新军一事,还有什么新鲜的。或是那李国助在吕宋兴兵起事,被西班牙人所破?”郑芝龙不以为然地将信丢在桌上,并不打算去看。
“吕宋方面,只有细碎传闻。不过两广那里,倒是变动不少。赵有恒在广州碰了钉子,但在琼州却获得了地方士绅的大力捐助,不光如此,听闻去年被大员颜家逐出的水师游击张建业,也投了赵有恒,封了个守备,担任新镇总教习。”郑芝豹见兄长有点不耐烦,赶紧提醒。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何况一个小小的土蕃宣慰司水师游击,有何大惊小怪的……”郑芝龙微微一愣,不过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不止这些,听闻张建业上任伊始,即从香港雇了不少华美退伍兵头,为新镇操练兵马。”郑芝豹压低了声音,表情十分怪异,“大哥,就算是和华美眉来眼去的大员颜家,这些年也未曾如此宽敞过。若没有赵有恒的默许,张建业有什么胆子能和华美走得那么近?而且去年始,从南洋内输大明的军械大减,此举定然另有隐情!”
“你是说赵有恒在谋取华美之助,以募编新镇?大概与那琼州南海商号也脱不了干系。”郑芝龙冷冷一笑,许多年修身静养下的情绪,此时居然出现了一丝波动,“张建业能入广东新营,必定也是有人撮合了。好一个华美,十几年前兴兵东来,强扶大员颜家、吕宋李国助和琼州南海商号,如今又把手伸向了两广!”
“岂止如此,多年来,但凡水陆商事往来,这华美无处不在勒制我郑家。大哥,同样是做买卖,我等不吝钱财采办诸货,华美总会牵三附四,平地加价,而他人却轻易能行,难道我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