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颜思齐脸色一沉,眉头紧皱,好半天才狠狠握了下拳,“禹九哥可是指李旦家?我估计就是他们,能够让广州府和守澳地方官动我们,除非是广州府亲自压下来!”
“倘若只是小小的广州府,那家叔伯倒也不担心啥了……颜兄,两广总督胡大人和家叔伯的信你也看了,是否受朝廷招抚就看你的意见,别太意气用事,终归是为我大明百姓做事。”刘耀禹叹了口气,回身朝城内走去。
“难道是朝廷?”颜思齐恍然大悟,脸色也越发难看。
“思海!”颜思齐面朝大海,猛然喊了声身后的同族堂弟。
“大哥!有啥事吩咐!”颜思海赶紧上前几步,双手抱拳。
“告诉在外行事的兄弟们,低调点。另外,对外声称我等受朝廷招抚,疏导流民拓殖大员岛,护大明海疆。百姓自愿出海,不要再行黑道上的人贩买卖!”颜思齐沉声说完,就坐到了码头上,面朝东方,掏出米酒大口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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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旦家经营了数十年,自然比颜思齐这样的草莽要根子深了无数倍,怎么都觉得自己应该是大明海商的翘楚。
眼看着那个华美国的人来过后,弗朗机人和颜思齐就忽然亲密无间起来,大量的泰西生意都放给了颜思齐,甚至华美国人当初带来海货也全部由颜思齐之手进入大明和日本,怎么能不眼红?
但李旦家好歹也是大门大户了,之前海上阴了一把颜家的事,可一不可二。所以干脆开始动用在日本幕府的关系,凡是颜家有所关联的日本长崎生意,刁难都算小的,围堵扣拦更是家常便饭。
这一弄,许多跑日本生意的海商,都不得不和颜思齐疏远。
如今听说颜家还在偷偷搞海外移民拓殖,更加兴起了从大明朝廷角度兴师问罪的念头。不过,李旦家并非官宦一脉,充其量也就是官商的低层次勾结,又不愿意得罪和颜家关系更好的山东大族刘家,一通告密后,从广州府给颜家使绊子。
打从把家族生意大部分放给儿子李国助以后,李旦本人就在平户颐养天年,整天都在他修建在平户的豪华会馆里修养。
现在,李旦正拿着一封从大明送来的家信细细看着,一边摸着长须,脸色渐渐凝重。
“飞黄啊,你怎么看这事?”
李旦已经六十多了,此时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任谁都看不出他当年是如何海上闯荡家业的赫赫威风。被他称为飞黄的,正是刚刚加入李家不过两年的后起之辈郑芝龙。
“老掌柜,这颜家如今和山东刘家走得很近,学生判断,绝对不仅仅是生意合作上那么简单。这刘家商号遍布大江南北,要说赚点银子,不比我们跑南洋和倭地差。颜思齐不过是一草莽,刘家想要把生意做到倭地、南洋吕宋,以他们在朝廷的关系,其实和哪家海商合作都行,唯独和颜家这样得罪过朝廷的人合作颇有风险,他们为什么不和我们李家合作,恐怕线头还不在颜思齐身上。”
郑芝龙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意见说了出来。
“嗯,不错,飞黄你才思敏捷,一下就看出了端倪。”李旦不由得一惊,几秒后面带忧虑微微叹气,“若我儿国助有你一半的深思熟虑,也不会被颜家上次抓住把柄,弄得各地海商如今畏我李家,还以为我李家想要借番夷之手打击同行,独霸海路。”
“老掌柜,李掌柜待我如亲侄,芝龙定会为李家尽犬马之力!我猜想,这次弗朗机人和山东刘家背地里支持颜家,应该和那泰西华美国之人有关系!”郑芝龙眼里闪出一丝精光,但态度更加谦卑,“学生年初也和那华美国人严晓松见过一面,其人出手阔绰,看似商人,但谈吐不同于大明,弗朗机人对其俯首帖耳,应是一国权贵之人潜装打扮。”
“嗯,国助也曾打听过,香山县呈了一海外华人藩国特使的通商朝贡国书,如今朝廷之中争议颇大。”李旦微微点头,一摆手,示意年轻坐到自己身边,“飞黄啊,如今宦臣魏忠贤如日中天,商、矿监察颇紧,官商士绅苦不堪言,我看这次若那华美国朝贡通商成了,明面上的华美海货招摇入市,要是颜家摇身一变为那华美国海货内定货商,又与那魏忠贤一路,恐怕我李家连口汤都难得喝上一口。”
“颜家暗中偷运流民,恐怕也是给那华美国做事!听说李掌柜已经动用朝廷人脉,给广州府去信了。咱们也算暗中敲打下那华美国,若要在大明、南洋和倭地开商路,我们李家才是最好的!”
郑芝龙露出微笑,看起来很轻松。
“好你个飞黄,难道你真心认为我儿国助此招有效?颜家必定是以拓殖沿海外岛,疏导安置流民复业为借口。我看过不了多少日子,必定他还会来信述说此计失败!”李旦哈哈一笑,重重地一掌拍在了桌面的信封上,眼色越发冷峻。
“学生实在不知道……”郑芝龙赶紧低下头。
“两广总督胡应台,可是南京工部尚书刘殿煦的同年!刘家在朝中根深叶茂,与宦官魏忠贤一路,广州府能有什么能耐顶得过他们!花花文章一做,什么功过是非都可以颠倒。恐怕此时,那颜家已经拿着两广总督的行文把广州府的人给吓回去了!甚或颜家已受两广总督招抚也未可知!”李旦冷冷说完,端起了茶杯,把玩着茶盖,一边还微微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