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淡去,眼前徐徐而出了参差不齐,浅眉黛远的山峦。迎面的清风徐来,带着透人心脾的凉。
君鲤不动声色立在一处巍峨悬崖之上,手拿着一柄折扇。
这折扇曾是那人送给他的,她喜爱扮作男子拉着他掩藏于下界,在人声鼎沸的集市里信步闲游,本是女子,但男子扮相再拿着一柄折扇,也能顺手拈得半分fēng_liú。
他生xìng_ài静,偏她尽是喜欢那热闹去处,在苏继山呆了不足半月,又要嚷着去人界游玩,他只能顺了她的意愿,知她是嘴馋了那芦花鸡,吊炉鸭,还有醉仙楼的琼花浆罢了。
这把扇子也是她觉得委屈了他屈尊降贵来陪她肆意胡闹,特意从一家古董店里挑花了眼,才相中了这柄折扇,扇面丝绸,银线勾边,落得是三十三上天的九重灵霄,流的是八十八道银河踏边,纹着饕餮,又绣着珠蕊,恨不得将世间万物都拼在一处不足几寸的面上,提的字也是挥情豪意的《山河表里赋》,颇是荡气回肠,齐头并进。
这柄折扇花了她一点点扣得攒下来的小金库里的二十纹银,可算是心疼坏了,他当时要替她买下,却被她给挡了回去,心满意足的将扇子收下后,转身就递给了他。
“这个是谢礼。”她朝他扎巴扎巴眼睛,看着他出乎意料的表情,笑的开心。
他有些怔然,他私心是不喜欢这么花里胡哨的东西,但是见她笑靥如花的模样,也便郑重其事的收下了。偶有仙君见他摇着扇子,文人雅士之间不免评头论足一番,但大家对着这个东西,愣是憋不出个字来,最终讪笑着道星君真乃品味独特,世人难解。
君鲤扬着扇子回道:“无论是金银还是木制,无论是有画还是无画,只要能送来徐徐凉风,万恪守本分即可,何必要为虚名所累,一柄扇子也懂得的道理,难道诸位却忘了么?”
仙君面面相觑,似有所思拱手道:“星君说的是。”
扇子的问题解决了,然后就收到了一大堆更加花里胡哨的东西。
她热衷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为了表现出他在她心底的位置,也不吝财帛的给他捎带一份。
但在她离去后,所有的东西都被他付之一炬,她走的决绝,他也烧的决绝。
连带着他的爱恨和思念,在熊熊烈火里,半分残渣都不剩。
这柄本就已经灰飞烟灭的扇子,此刻却捏在他的手里。亦如当年,光华亮丽,艳艳争妍。
君鲤相信这个世界上应当没有一把同样与这把扇子相同惊世骇俗的样子。
他这是站在了何处?
明明应当是封魔渊第九层,他来到这里是为了救出那个让老师父各种不敢省心的徒弟,如今现在他却散去了茫茫迷雾,拿着不该出现的扇子,立在一处悬崖旁。
天高路远,云海潮潮。此处的风景也是眼熟,应当是苏继山的某个山头。
但不是现在的苏继山,而是数千年前,还未经历桑海沧田,斩断河流,划分阡陌的苏继山。
远处似乎传来一阵呼声,他整个人当即僵在那处。
如果这扇子还未被烧毁,如果这苏继山还未历经那场大战,那么在他眼底心尖占据了数年的那个人,也依旧没有转身离去,音信全无,徒留给他回忆不完的痛苦和疑问。
一个身影朝着他挥着手奔来,那个拢了一袖子的清荷气息,拂面而去的文风尔雅,晕开的胭脂,低下头浅淡的眼黛似是远山缥缈的青,勾起的眼梢带着瑰色,眼眸带着些灵动似搅扰清泉再飞跃而去的小雀。
久远记忆里的风,疾驰而过他空了心的胸膛。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九婴抱着怀中的包裹独自站在那处,颇有些吃力的看着面前一个人清瘦的身形。他一手端着一只残破的碗,另一只手吃力的拄着一柄铜,站立在一处房门前。
“施主,可否请您施舍些斋饭?”
一些人看到他病入膏肓的样子,生怕沾染了晦气,忙不迭的将他赶走。他也只会一家一家的问过去,脚步虚浮,偶尔会转身看着他,直到偶有一户见之不忍,去寻一些剩菜剩饭,他形销骨立的脸色带着些歉意的笑容默默他的头:“惜儿?别急,我们很快就能获得食物了。”
啊,他想,确实很快就能获得了。但是这又有什么用,但凡是人都能够看得出他已经油尽灯枯,苟延残喘之态,如今还能行走,脸颊生红,看似好转,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他接过那半只有些馊了的馒头,朝着那户人拱了拱身,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连清水都难以下咽的地步,更何况是食物,这化来的斋饭,大半都是要进了娃娃的肚子。他将馒头递给九婴,九婴盯着他干枯发裂的唇没有动,他似乎有些局促:“惜儿?”
以为他不愿吃索然无味的馒头,他又看了看手中的碗,道:“师父现在也只能讨到这些了,你若是不喜欢,师父再去下一户试一试吧。”
九婴不语,劈手夺过来那个馒头,哑声道:“你快要死了。为何不老老实实呆着。”
他愣了愣,眼神透出慈爱的光,但现在他只觉得刺目,让人难以忍受。他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竭尽全力,都在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命。而他却见自己看得这么轻,那么的淡漠,如同轻示着糟践九婴一直以来最为看重和拼命守护的东西,他就这样轻飘飘的挥洒着最后的时光,也不肯回头看他一眼,给他留住最后的眷恋。
“我没关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