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丽晗大大方方走过去,在那小娘子身边的榻席上坐下,笑着面对她惊愕的神色,向那盏被她端在手中却不怎么用的茶汤努努嘴:“可是觉着太过甜腻?”
那小娘子愣愣看着李丽晗过来,见她问起这盏茶汤才恍然醒过来,齐齐的刘海下那张有些婴儿肥的圆脸上泛起不自在的红,低声道:“我,我往日在府里用惯了酪浆,不大吃茶汤的。”
她说着,却又想起方才看见别的公侯府娘子们都是自在地端着用着茶汤,也知道这吃茶可是长安贵府的风雅之事,更是觉得不好意思,低下头声音如蚊呐:“不过,也无妨的。”
看来这位魏国公府的小娘子也有些不擅交际呢,一个花厅里几位娘子都是亲亲热热在一处说话,偏偏只留下了她,当然李丽晗不算在里面,她的身份本来就不大好亲近。
李丽晗笑着唤了婢女过来:“换了酪浆来给娘子。”
小娘子不安地看了看那边正热络着的几个娘子,轻声道:“不妨的,我也可以……”
李丽晗却懒懒靠在凭几上,拈了颗甘香梅子放进嘴里,酸的又是小脸一皱,好半天才缓缓松开,笑着道:“何必为难自己呢,你就是学着她们那样,她们也未必肯与你一处,倒不如随自己喜欢的,还能自在些。”
小娘子不曾想到李丽晗会与自己说这个,怔怔看着她好一会,才结结巴巴地道:“可是,她们都说连宫中贵人都喜欢用茶汤,只有那些……那些粗鲁的蛮夷才爱用酪浆。”
她说着,自己却是委屈地低下头去,盯着那碗茶汤,圆脸绷得紧紧的,倒让李丽晗看笑了,不在意地摆摆手:“谁说宫中贵人都喜欢用茶汤,我阿娘就不大爱用,便是圣人也多爱用玄饮,并不就偏爱这一样。”
她将那茶瓯放在案几上,又唤过婢女给自己也换了酪浆:“何况又不是用酪浆的都是蛮夷之辈,就好像是用茶汤的难道就非得是出家之人?”
她这样落落大方,真让魏国公府的小娘子看得呆住了,许久才明白过来,噗嗤笑了起来,连声道:“多谢殿下。”
李丽晗这才望向她:“你是哪一府的娘子?我也是头一回出宫,不大认得你们。”
小娘子咧开嘴笑了:“魏国公府上的,都叫我柏娘。”
她又瞪大眼看着李丽晗:“殿下这是第一次出宫?不曾到长安城里瞧过?”
李丽晗笑着点点头,听着她叽叽喳喳与自己说起长安城里四处的景致来,心思却是慢慢放远了。
虽然柏娘没有说,但李丽晗却是知道,为什么她被单单冷落在一旁。
因为魏国公张保良与郑国公、曹国公不一样,他是武将,当年圣人还是秦王时,他便是麾下一名偏将,因为勇武出众,胆气过人,护卫圣人南征北讨,当年更是为了圣人伤重几乎不治,才得封魏国公,也是武将之中唯一一人列入紫云阁名臣的。
只是曹国公一众文臣始终对出身武将的魏国公并不很放在眼里,更不愿意与他来往,所以连带着这几位小娘子也有样学样,故意冷落了张柏娘,嫌弃她的喜好习惯。
可是李丽晗却也同样清楚,魏国公绝不只是一个因为勇武无谋交了好运得了国公封爵的,他在从圣人辅登大宝之时便督领泸州、戎州诸军事,在西南、西北各路军中都是深有威名,更重要的是,圣人对他的忠心深信不疑,这是别的臣工大将都难有的。
若是李丽晗真想能够寻到一条路改变即将发生的一切,与魏国公府多些往来,是有利无弊的。
更何况,这位热情地滔滔不绝给她介绍长安城的张家柏娘也挺可爱的,不是什么装腔作势的人,李丽晗倒也愿意与她多说说话。
于是便成了一个因为平日就没有什么闺中密友,好容易碰到便眉飞色舞时不时还比划比划说起自己见到的趣事景致,一个虽然早已没了天真单纯的童稚之心,却也乐意倾听她絮絮叨叨,这样的两人却也十分投契,热闹起来。
上官瑾坐在榻席上,正端庄含笑听着李如歆说起过两日宫中庆功宴的事:“……听闻是要请了长安所有四品以上贵府,还有宗室公侯府里一道去庆贺,府里已经得了帖子,阿娘是要带我与姐姐一道去的。”
她又转头问高慧娘与侯玉珍:“瑾娘必然是要去的,你们可也得了帖子了?”
侯玉珍脸色微微变,强笑道:“我今日一早便过来了,还未来得及去给阿娘请安,还不曾听到消息呢。”
看她笑容勉强,李如歆嘴角翘得更高,谁人不知道曹国公府里素来不看重娘子,曹国公夫人生了三个女儿才得了一个儿子,一心只在儿子侯玉坤身上,偏偏素有机谋的曹国公最是惧内,也不敢过问夫人对儿女的教养,以至于家中所有好的都在侯玉坤身上,侯玉珍她们姐妹三个不过是顶着国公府娘子的名头,等着到了年纪挑一门亲事嫁出去罢了。
像这样的宫宴,只怕曹国公夫人要带也会带了年纪长些的大娘子侯玉珮去,为的就是在宫宴上挑一挑,说不得能寻到一门好亲事,又怎么可能会愿意多花心思钱银打点装扮带侯玉珍去。
高惠娘却是温柔恬静地笑了笑:“我还不曾听说,若是能去的确是好。”
她话不多,却是言语稳重,让连原本嘲讽着侯玉珍的李如歆都收敛了些,却是瞟了一眼小花厅另一边正说笑着的李丽晗与张柏娘,有些惊奇地道:“你瞧柏娘居然……她们倒是说得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