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却并不解释,反倒直勾勾地看着她,她气得跳脚,她如此虚张声势不过是为了他一句宽慰,但是即便如此,这男人都吝于开口。
她气得扭头就跑出了帐子,她想选一匹最烈的马,一直驰骋到天尽头,但是却听到了那里头传来的一声幽幽的叹息声,她顿住了脚,回头却看着男人蹲在地上,将那一地的碎片一一捡起,素净的长衫都耷拉在了毯子上,还有那一头乌发轻轻滑下,十指颀长,在一片片的纸片中轻盈飞舞餐。
白衣黑发,像是一幅幽静的水墨画。
这是匈奴男人绝不可能拥有的安然。
这也是她抗拒不了的诱惑。
“沈同泽,你为什么叹气?”明知不应该,但是她一步一步走了回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地上的男人,努力掩饰自己心中的悸动。
“公主,你年纪尚小,又何必轻言此生?”他抬起头,漆黑的眼眸倒都是真诚,“在下虽承蒙单于相救,也知恩图报,所以才做了公主的汉教先生,但是在下绝不可能永远留在匈奴,公主又是何必?”
“沈同泽,我不小了!我都十二了!难道比你晚出生十年也是我的错不成?沈同泽,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拒我于千里之外啊!”她急的眼泪又噼里啪啦往下掉,“还有,还有,我也是个寻常女子,要知道咱们匈奴女子,哪一个不是敢爱敢恨,只要你肯娶我,天涯海角,我跟着你就是了!”
……
后来呢斛?
吉日格勒抿了抿唇,她倒想不起来沈同泽对她说了什么,总之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只是那个故事,她倒一直记得清楚。
……
“鱼对姑娘说,他是修炼了九百九十九年的鲤鱼,只待再等上一年,就可一跃龙门成仙封神,但是偏生游到这里就遇到了她,所以就再也游不下去了。”
“姑娘问他后悔吗?”
“他没有回答,却笑着将姑娘抱得更紧。”
……
那么,她后悔吗?
整整十年。
她付出的不止是感情,还有一条命。
难道真的不后悔吗?
她答不上来。
只是觉得实在憋闷,她解开了领口的繁琐的琵琶扣,真是难解得很,她有些心浮气躁,手上自然也不能如何灵巧,费了半天的劲儿,总算解开了两颗,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里却在抱怨,汉人的女子,日日都这样的穿着打扮,也不嫌麻烦。
只是再一想,她原本一直绷紧的腰又蓦地一松,靠在床柱上,人有些瘫软。
从前,多少次,多少个日夜,她都盼着自己能是一位汉人的新嫁娘呢,如今倒也成真了。
她干巴巴地笑着,手指在脖颈处摩挲着,那上面是一道深深的疤痕,丑陋的很,匈奴皇室有种灵药本是可以祛除疤痕的,但是她却偏偏要留住这道疤,这是沈同泽欠她的,也是她此生都不应再回头的警醒。
她一把扯掉了头上的红盖头,却瞧着成卓熙正坐在软榻上,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双目清明,哪里有半分醉意?
她抿了抿唇,有些口渴。
成卓熙起身坐到黑檀雕花圆桌前,默不作声地倒了两杯茶,一杯送到了吉日格勒面前。
桌上的交杯酒还没动,从酒壶里面散发出的女儿红的酒香,异常撩人,但两人似乎都有心事,也都没有去喝酒的心思。
吉日格勒看着那杯茶白雾袅袅,不由得有些出神,她又想起来了那个故事,那些清晨,雾气花香中,姑娘和鱼静静地相对无言。
……
“是福建的白毫银针,真是香得很呢。”吉日格勒看着那杯中色白如银的针状茶叶,轻声道。
成卓熙一怔,随即勾了勾唇,笑道:“久闻长公主精通汉话,已然不凡,不想长公主却还懂茶,倒是让在下佩服。”
不光是茶,只要是那人关注的,她都精通得很呢。
在他身边十年,除了服饰外表之外,她几乎就是一个汉人了,作为堂堂匈奴嫡长公主,她甚至都觉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日在深闺绣花看书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不管她如何努力,都进不了那人的心。
吉日格勒勾了勾唇,伸手端着那茶杯握在手中,隔着那雾气茶香打量着对面的男人,从今日起,这男子就是自己的夫君了呢。
这人倒是生的极好,温文尔雅,一派雍容,甚至比那人还要英俊些,只是面前的男人眼睛却难掩落落。
半晌,吉日格勒才幽幽开口:“王爷,是在想心上人么?”
成卓熙一惊,素知匈奴人豪放不羁,不想匈奴女子也是这般,更让他心惊的是,这女子的一双锐利眼眸,顿了顿,成卓熙含笑问道:“公主何出此言?”
“因为王爷的神态像极了平日的我呢,”吉日格勒缓声道,抿了口茶,吉日格勒一边又道,“王爷,你可曾真心爱过谁吗?”
“爱过,”成卓熙半晌才出声,声音很沉,很闷,“爱过一个本不该爱的人,爱得很深。”
“那现在还爱着吗?”吉日格勒摩挲着茶杯,轻声问道。
成卓熙舒了口气:“爱着,却不再存着非分念想了。”
吉日格勒勾了勾唇,笑了:“王爷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十三岁,”成卓熙缓声道,眼前似乎又浮现了那日午后王府后院的场景,成卓远柔声道,“那日,我第一次瞧见她,她正抚琴,一头乌发比丝绸还要顺滑,秋风渐起,美得很。”
吉日格勒抿了口茶,看向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