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宝旸瞧得心急,很觉得唐糖受了委屈。但因为自己也是初到少白府,实在不好指名道姓,只为点个小小书吏来专供自己差遣。
唐糖心里难道不急,纪二那句话终是不错的,时间离得越远,便离开真相愈远。但她知道心底愈急,愈发要沉着行事,反倒安抚宝二爷:“万事开头难,要忍着熬着。宝二哥查到些什么,我们私下得空商议,再作计较。”
又是一月过去,日子眼看就过了八月,暑气留了个尾巴,眼看也要收了。
陈老书吏拨开那成山的旧卷宗,翻找出埋在里头的小唐糖:“裘大人手下有位老书吏告假回乡去了,现在有个机会,原先三爷那边文书上有许多事情无人整理,急需调一个人过去帮忙。可你要知道,现在是裘大人在兼管此事,他手上可有成堆的要案,这些案子上的人,不机灵是不行的。”
唐糖心头一阵激动,笔杆子抵着下巴,假意推托:“噢哟,小的惶恐,小的怕是不能胜任呢。”
陈书吏将她一把拽出来:“惶恐也要做,这里是无人了,不然调你过来作甚?”抬头告诉裘宝旸,“大人,就是这位新来的田书吏了,年纪小,规矩亦不大懂,机灵劲还是有的,往后还靠您多担待。”
裘宝旸装得趾高气昂:“也只能如此了。过来罢。”
唐糖忍笑跟了去裘宝旸的屋子,屋子很里敞亮,宝二爷关上门,叹一气:“看看罢,这原是纪陶办公的地方。”
唐糖抚抚桌,摸摸椅,眺一眼窗外。
窗外头有竹有鸟,鸟在竹间串来掠去,鸟鸣声杂乱,满满都是生机。
屋子里的人却不在了。
“纪陶出事后,他本来用的那个小书吏被调回白马道巷去了,他们把他关起来审了一阵,人家什么都不知道,能审出什么来?结果吓得溜回老家去了。这里几个老的或者是知道什么,或者也是怕了,我一来,问都不及问,一个个走的走,散的散。也罢,不然也腾不出位子来给你,快坐下说话。”
唐糖笑:“小的不敢。”
“别闹了,有正事给你说。”裘宝旸一把按她坐下,扔出一本牛皮纸的册子,“证物中未曾见着的宝贝,我在纪陶案底下摸着的。是纪陶手迹没错,不过……这么许多鬼画符,我全都不认得啊。”
册子的封皮上写了一串年份日期,是纪陶亲笔没错,那一笔俊逸脱尘的字,烧作灰唐糖亦是认得的。
裘宝旸翻开册子指着那些符号:“纪陶这是欺负鬼呢,你看看这个猪尾巴算是什么,旁边还描了一串什么玩意?算盘?……还有这五个小菩萨,这还有一头梅花鹿……啧啧,纪陶这家伙,这真是写得鬼才认得的啊。”
唐糖望着那些符号,只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喃喃道:“鹿洲,佛陀巷,五号……掌柜的姓朱。”
裘宝旸见鬼一般:“糖糖,你如何知道!”
第21章 赠靴记
唐糖抬眼没说话,眼圈渐渐就泛了红。
裘宝旸紧逼着问:“你究竟怎么知道的?这个地方纪陶写信同你提过?”
“……我猜的。”
裘宝旸挠头:“我也想猜,怎的就丈二和尚,完全摸不着方向?”
唐糖低首,抠抠纸上那条朝上画的猪尾巴,笑道:“这个家伙,总是画反,这条猪尾巴还是我想出来的;算盘代表掌柜,这是纪陶想的;小菩萨……这是我俩一同想的,从前还琢磨过圆觉寺的佛陀塔当如何画,纪陶就画个小菩萨,外头罩一座小宝塔。鹿洲是我猜的,佛陀巷……在鹿洲时我听说过这个名。”
“你去鹿洲做什么?”
“进京时路过。”
裘宝旸很诧异:“从你家进京走鹿洲?完全不顺道嘛……”
唐糖坚决道:“顺道的。”
裘宝旸继而低头端详满纸的缭乱画符:“我说你俩从前,没事琢磨这些作甚?”
“你忘记了,那时候他们偏不允纪陶领着我出去玩……”
“哦对,纪府那些年,多的是一群捕风捉影的长舌妇……娘的,那时候我们才多大年纪!你就一个小孩。我听到气得……说给纪陶,把他也气得!”
“你听到了什么?”
“呃,没什么,后来你不是照样出来混了么。”
“嗯,纪陶教我偷偷编了这么套小画符,他出门的时候给我画个条,让我依了上头画的好溜去寻他。想不到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用……”
“真好。”
唐糖咬咬唇,闷闷道:“这有什么好的……”
裘宝旸深悔失言:“咱们继续琢磨这鹿洲的事,卷宗上的情形分明指出,纪陶最末去了遂州,所为什么案件,卷宗上却不曾指明。可依了这些画……四月初的时候,纪陶又许是去了鹿洲。不过这两地相去不远。糖糖你怎么看?”
“我是觉得……纪陶在鹿洲出事的可能性更大些。”
“为什么?”
这个问题,唐糖不怎么愿答,滞半天道了句:“其实就是个直觉。”
虽说她之前在鹿洲一无所获,然而此番得了地址和要寻的人,或许有所不同?
裘宝旸将本子一撂:“就凭咱仨这么多年的情分,哥信你一回直觉!我这就请命去,我俩赶紧跑一趟鹿洲。”
唐糖急唤:“不可!宝二哥不可匆匆请命,更不可声张。”
裘宝旸不以为意:“怕什么,出入少白府的人,都是自己人。”
“未必。他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