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雨竹一觉醒来时,天早已黑透了,腰间伤口微微有些发痒,想是正在快速愈合着。转眼望了望沙发的方向,在淡淡月光的照耀之下,隐隐可以看到季单煌仍保持着几小时前的姿势,盯着地板上的某一点发呆。
小心地坐起身来,唐雨竹想了想,掀开被子挪到季单煌身边坐下。而季单煌丝毫没有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依旧如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地缩成一团发呆。
看来,他受的打击的确很大啊!那样的场景,的确太过惨烈了,死后的鬼魂都分崩离析成了那个样子,不难想象他的母亲和姐姐是在经历了多么大的痛苦之后,方才得到一个解脱。
唐雨竹不由想到汉朝时期,吕后对戚夫人所做的事情——砍去手脚、灼烂耳朵、挖掉眼珠又灌了哑药再将其丢进厕所里,称其为人彘。而那些杀手的行径,简直比吕后更加狠毒,活生生将手臂和腿砍成了一节一节的。这不仅仅是将人当作畜生那么简单,根本就是连畜生都比不上了。
若是她的亲人被人如此对待,也会忍不住暴怒的吧。只不过,季单煌如今这个样子,不怒不悲,看不出一丁点儿的情绪波动,也不知他究竟怎么样了。
唐雨竹想了想,轻轻伸手拍了拍季单煌的肩膀。季单煌凝铸般的眼珠微微一动,暗淡的眸子里荡开一圈淡淡的涟漪,随即再次平静了下去。
略微犹豫了一下,唐雨竹忍不住开口:“你……不休息一下吗?”
季单煌没有反应,唐雨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就这么陪他呆坐着。良久之后,季单煌方才缓慢地转了一下头,颈骨间发出一声低低的脆响,失神地看着唐雨竹,微微动了下嘴唇,发出一个嘶哑干涩的音节:“我……”随即又沉寂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些什么,总觉得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想明白一般,脑袋里像是有很多思绪在飞速转动,又好像是什么都没有。这个世界,似乎在瞬间变得陌生了许多许多,就连眼前眉目如画的佳人,也有些不认得了。
他的存在,似乎也变得不真实了起来。他有些不确定,自己现在的状态是不是还属于“活着”的范畴,身心都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给占据了。他不知道这种情绪该如何描述,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心脏如同被什么东西攫住了一样,连跳动都显得无比的艰难。
很累,累到连呼吸都想停止。
看着如初生婴儿般脆弱的季单煌,唐雨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伸手将季单煌抱在了怀里。她很想安慰一下这个刚刚经历了巨大打击的大男孩,想给予他一丝温暖。
“你太累了,睡一会儿吧,睡醒之后就好了。”
纤柔的手掌轻轻覆上季单煌的双眼,轻盈空灵的声音在耳畔回荡,鼻端萦入一丝熟悉的冷香。困倦如潮水般袭上心头,季单煌只觉眼皮愈来愈重,终是支撑不住,轻轻合拢在了一起。
寂静,如天地未开。季单煌静静漂浮在一片混沌朦胧的黑暗之中,渐渐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侧耳细听,远处似有什么声音在呼唤着自己,陌生而又熟悉。季单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伸手拨动着黑暗,游泳一般向着声音来源处寻去。
离得近了,季单煌方才听清,那声音却是女子低低的哼唱,悠扬婉转的韵律,天籁般摄人魂魄,虽无词句,却唱出了万般思绪。就好像,这天地间所有简单的复杂的情感,都被人揉捏在了这曲调之中一般,跌宕起伏。
再近一些,隐约可见远处似有一点微弱的光亮,如星子一般微微闪烁着,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咫尺。季单煌忍不住伸手遥遥点向那点光亮,却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机关一样,那点光亮迅速膨胀起来,化作一片刺目的白,潮水般向着季单煌涌动而来。
被这白得过分的光芒一刺,季单煌的眼泪差一点儿掉出来,急忙闭目用手遮掩。待得双目渐渐适应了光芒之后,季单煌赫然发现,自己竟身处于一片奇妙的世界当中,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被打了马赛克一般,只有大片的色块,模模糊糊地映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形状来。季单煌皱着眉头想仔细分辨那都是些什么东西,怎奈猜得头都痛了,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隐隐约约的话语声传入耳中,如天边孤客的呢喃,成片地传入耳中,却是无论如何都听不清楚。季单煌只能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身边似乎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情。
虽然看不清听不清,但心中情感的波动却是异常清晰的。季单煌仔细体会着心中那些莫名出现的感觉,就像是在飞速地经历着一个人的出生到成长再到死亡一般,情绪大起大落,时而悲伤时而欢笑,时而迷茫时而坚定,时而痛苦时而欣慰。
渐渐的,那原本和钱塘江浪潮一般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猛然间如大海啸一般,掀起了几十米高的巨浪,雷鸣闪电飞速而过,十分的震撼人心。季单煌不由得被吓了一跳,整颗心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改变,给震得加速跳动了起来。
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
这海啸一般的波动在持续了不长的一段时间后,猛然间戛然而止,四周光华退散,重归混沌的黑暗,就像人的一生忽然就这么结束了一样。而最后遗留下的情感,不是不舍,不是遗憾,而是解脱,和一种在天命注定下的无可奈何。
季单煌觉得,如果自己此刻体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