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瘦,瘦得眼窝深陷,面上只有一层皮包着骨头似的,皮肤泛着骇人的死灰色,足可见是曾饱受病痛折磨而过世,只是她怎么也难以相信,眼前这个躺在棺木中瘦骨嶙峋的人就是他。
于是,她颤抖地伸出手去,想要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找出任何易容的痕迹,以证明这个人不是他。
可是,她摸不到任何易容的痕迹,只有那皮肤散发出的冰冷自指尖一寸一寸地蔓延到她的心间,她的四肢百骸。
她扶着棺木不禁一个寒颤,想要开口叫醒他,可喉间似哽了一把刀,将她的声音割得支离破碎,说不出一句完整地话来。
谢承颢默然站在一旁看着,看到她在急于求证这个死的人不是他,可是却什么也没有找到,便也肯定了这棺木之中躺着的人,确实是燕北羽。
只是在肯定的这一刻,看着眼前这般痛苦的她,却又心生悲凉。
她有多爱他,她此刻有多为他的死而心痛,只怕便会有多么的痛恨他,他从来不惧任何人对他的恨,只是想到恨他的是她,竟不由生出几分恐惧来。
他并不想她恨他,可是她最爱的男人,她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死在他的手里,她又焉能不恨他呢。
谢诩凰扶着棺木,艰难地挪动了几步,伸手握住了棺木之中燕北羽冰冷的手,还有他手里的锦囊。
燕北羽,你答应了要等我们回来,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我回来了,璟儿也回来了,为什么你却不在了?
“王后娘娘,陛下已去,请勿打扰他的英灵。”庞宁上前道。
他知道她与陛下的渊源,只是如今她毕竟身为北齐王后,却在这里握着南楚皇帝遗体的手,悲痛不已,实在太过失仪。
“好歹也是故人一场,就当是叙个旧罢了,何必大惊小怪。”谢承颢道。
人已经不在了,他不想连这多看一眼的权力都给她剥夺了。
庞宁想再说什么,但还是沉默了下去。
贺英在殿内看着,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却不禁红了眼眶,少主一心挂念着她,这么多年记挂在心上的人也只有她,可直到驾崩也未能见到她。
如今她是回来见他了,他却已经再也无法睁眼看到她了。
谢诩凰上了香,站在棺木旁,好似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了她和他。
他沉沉地睡着,一如曾经熟睡在她身旁的样子,而她在他身边静静地等着,等着他睁开眼睛看到她,温柔地唤她一声凤凰。
然而,他的手那样的冰冷,他睡得那样深沉,始终不愿睁开眼来看一看她。
这样的等待于她似过了漫天的时光,于殿内守灵的众人也是半个多时辰过去了,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上前来叫走她。
他们谁都知道,这棺内躺着的人曾经有多么为这个女人执念痴狂,而此刻这个女人千里迢迢回到了他身边,他却再也看不到了。
谢承颢和贺英等人是出乎不忍,庞宁和高昌王几人则是卖她一个人情,此刻她越为这棺内之人的死而悲痛
,那么等她知道谁是真正谋害他至死的凶手,就会有多么痛恨他,多么想报仇雪恨。
过了许久,谢承颢走近拉了拉她,道,“诩凰,我们该走了,你大哥他们还在宫外等着。”
谢诩凰却好似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握着棺内之人的手,等待着那个永远不会发生的奇迹。
谢承颢上前拉开了他们交换的手,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走吧。”
谢诩凰却死死抓着棺木,不肯就这样离开。
“他已经死了,不管你等再久,他也不可能再活过来,璟儿还在等你。”谢承颢横下心来,向她道破了那个可怕的事实。
“他会醒的,他答应了我的,他答应了我的……”她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不可闻。
谢承颢无声叹了叹气,看来她是不肯再走了,于是直接出手制住了她的穴道。
谢诩凰眼前一黑,倒在了谢承颢的怀中。
“各位,朕与王后先告辞了。”谢承颢说着,将人抱起大步出了太极大殿。
天又飞起了雪花,一如他在安阳郡初次见到她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冬天,也是这样的飞雪。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朝着宫外走着,天地间寂静得仿佛只剩下缓缓而行的他们,他看着靠在自己臂弯内昏睡未醒的人,蓦然间有些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她在他怀中睡得,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自继位之后,不管身边的人有再多,但始终也还是觉得在一个人生活,因为那些人在他身边,是生是死,于他除了能换取一定的利益,没有任何意义。
他一开始救她回北齐,那时便也就打定了主意,想要用她对付长孙皇族的人,而另一个原因,便是看到那个在雪地里无助挣扎的她,仿然看到了儿时那个无助又满怀恨意的自己。
所以他救下了她,她在马车里,也是这样沉沉地昏睡着,睡了几天几夜,他就在回北齐的路上,一直这样静静看着她。
那时的她,却着实不怎么好看的。
她也不负他所望,坚强地活了下来,成为了他手中对付大燕的尖刀利刃,自那个时候开始,他也不知是怎么了,特别地宠着她,什么好的东西只要他有的,都想第一个送给她。
只是她从来都不稀罕,且还对他诸多嫌弃。
一眨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纵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