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水对陆末略显出些恭敬,说道:“陆老师可是稀客。”
陆末非常客气,姿态放的低低的,说道:“这不,画了几幅山水,想请您指点一下。”
周水作吃惊状:“我?哪敢,哪敢,您也太高抬我了。”
老安说:“行了,别在这儿吊醋瓶子了。上楼吧。”
上了楼分宾主坐下。陆末把画打开,先是一幅大尺幅的山水。周水仔细看了一下,这幅画清雅灵秀,有古人遗风。陆末把第二幅打开,这幅画章法极好,线条考究,用墨自然灵动。第三幅层次感非常好,山水一层一层向远方推去。松石盎然,雾霭升腾。
周水闭眼琢磨了一会儿,说:“我就按我的看法说,对与不对的,还请您谅解。”
陆末非常恳切的说:“我是真心求您指点,您这样讲,我倒不好意思了。”
周水轻探着头,眼睛没离开画面,说道:“这三幅画,放在今天,在省内是绝无敌手了。若放在国内说,也已经步入一流的境界。不过,陆老师,我有几句话不知成不成熟,说出来请您评判。”
陆末轻拍桌案说道:“请讲,请讲。”
周水说道:“傅抱石,李可染,黄宾虹,在上下百年之间,以山水画而论,当是高山仰止。那我问你,你几时能修到这几人的境界?”
陆末闭目想了一会儿。轻叹口气,说:“唉,恐怕今生无望。”
周水又说道:“既然有这些人在,那么书画史上留着你陆末还有什么用?”周水此话一出,陆末脸色有些落寞。周水又说道:“远看你败于古人,近看你败于今人。画不画又能怎样?百年之后,只不过如大浪淘沙,烟消云灭而已”。
此话出口,陆末有些发呆,好一会儿,陆末向周水一躬到地,说道:“请先生指教。”
周水说:“就一个字,变。”
陆末叹一口气:“唉,我又何尝不想。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呐。”
周水慢慢说道:“变的是心,而不是笔,变的是意,而不是力。”
陆末若有所悟,周水又说:“你知道“禅”这个字吗?”
陆末一头雾水。周水想了想,又说:“您不要以作画的机心作画,否则的话,激情就套死了。越是有强烈的表现欲,越使笔意板结,帅意而流,才是大境界,不是有句有句古语么,叫欲速则不达。”
看着陆末还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周水干脆说:“您这画就是太“画”了。要脱离开单纯的“画”,不要拘泥于纸面,要使“画”高于画面本身。”
陆末忽然一拍大腿,说道:“心不着笔端,墨迹帅意。大千先生的泼墨之法正是这个意思。”
周水笑了说道:“我忽然想起金庸先生的一句话——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咱们反其道而行——不以作画之机心作画。”
他们二人的对话,老安一直糊涂着听,恹恹的几乎要睡。陆末选一张画送给老安,两张留给周水,周水坚决不收,陆末动情的说道:“的确,这两张画难入先生法眼,不过送送朋友,在秦阳还是拿得出手的。”
周水心想:坚持再推,就有些不近人情了。只好收下。
这时天色也渐渐晚了。送走老安和陆末,周水也乏得厉害,简单洗漱一下,就早早睡了。
一觉睡到天亮,醒来的时候,看看表已经八点多钟了。拉开窗帘,外面太阳照着,是个好天气,这种天气让人兴奋。
周水冲了个凉。忽然想起,昨天约了老陈和小述去六孔桥点货。周水急忙穿好衣服,往外就走。拉开门,周水吓了一跳,门外一个人直挺挺的站着。
周水仔细一看,原来是昨天在秦阳宾馆见到的那个张主任。周水有些发愣。张主任一脸堆笑。周水只好把他让进屋来。进了屋,张主任左瞧瞧右看看。说道:“小周哇,怎么还住这样的房子呢,这和你的身份可有些不符啊。这样,我和汉华豪庭的开发商关系不错,你买一套,多打点折嘛。”
周水倒一杯水给他,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张主任端着水杯,坐在沙发上,一时沉默了。隔了足足有十多分钟,张主任才开口说活:“不瞒你说,我老家在秦山里面,进一趟城,两头见不到太阳。七十年代末,我好不容易当了兵,入伍才几个月,就赶上和越南的那场仗,一仗打下来,稀里糊涂的受了重伤。战后我被保送去了军校,毕业后给军首长当秘书,转业时是集团军参谋。”
张主任点上一支烟,接着又说:“从四九年算起,我是我们老家那里出的最大的一个官,哈,祖坟冒清烟呐。政府办公室主任,充其量不就是个秘书头么!分利益的时候轮不到你,倒楣的时候你就是个挡箭牌。我清楚那个钾肥项目,这是严重渎职。谁该担着也不必说了。几亿元的项目,一个小小的开发区主任有什么发言权。当个官好啊,人前显贵,可背后呢?晚上一梦醒来,满头大汗。”
张主任又取一支烟,用先前那支对上火。狠吸了几口,又说:“有时候我很羡慕你们。做个白领也好,做点小买卖也好。一家人平平安安,这多好。可当了这个官了,又放不下了。有时候就想:下一届干一任副市长,死了也值了。为什么?不就是自己把自己当成了个人物?静下心想一想,全是泪啊。”
张主任还要说,周水打断了话头,说道:“张叔叔,你请七天假,这七天里别出门,买根老式的钥匙链,电镀的那种,戴在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