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水有些尴尬。事实如此,无可辨驳。山神爷斜瞥着周水,又说话了。话口好像是自言自语,但明白人一耳朵就能听出来,这话是点给周水的:“若说治国、治家全都是一个道理。里里外外就这点事儿,想想还不都是你们自己管出来的。没人添乱,哪来那么多乱子?记住喽,无为而治才是大治,才能治出太平盛世来。”
周水这时是一头的冷汗,山神爷的话意不止一个人跟周水表达过,张克坚、严谨,甚至宋迁都流露出过这种话口。但不像山神爷讲得这么令人心惊肉跳。看着周水魂不守舍的样子,山神爷把话口一变:“也难为你了,这么小个岁数就出这么大个天差。你别着急,慢慢来,条理捋顺了就好了。”
山神奶奶又说话了:“孩子,按理说你是法官,这谁对谁错还要你定夺。不过看你年纪轻轻的,历练也少,我给你说道说道。”
山神奶奶说到这儿,山神爷咳了一嗓子。周水听出来了,山神爷要给老伴打个提醒。山神奶奶一笑:“我是看这孩子怪心疼人的。没事,你是正神,我不是。我是当闲话说,上天不会降罪。”
山神爷无奈的摇摇头,没再说话。
山神奶奶往周水那边挪了挪,说:“按说你是法官,我们这些神道原本不能干扰你断案。不过,你没经验,我得点你几句,这事我当闲话讲,你就当玩笑听。”
周水点点头,山神奶奶接着说:“这事上天不好插手,是既不能打,又不能放。【92ks. 】你吧,是佛家的人,佛家讲究动口不动手一一想当初两国相争,佛祖老人家不也做过和事佬么?大概这老天爷就相中了你这一点。”
世上还有上天不好插手的事?这令周水一头雾水。
山神奶奶又说:“动手用不着你,上头雷司府的雷曹老爷可不是吃干饭的。可要是说和说和的话,我们这些神道就不好出面了,这是中人的事儿。”
听到这儿,周水更是一愣:听老太太的意思,我这法官还兼着民事调解员?可按理说,这妖伤凡人,其曲在妖。虽然不能见面就打,也只不过是少了道验明正身的手续,归根结底这顿打还是少不了的。可听山神奶奶一说,周水越发糊涂了一一咋还说和说和?
看周水一脸的不解,山神爷把话接过来:“这人说人有理,妖说妖有理。治了妖不行,治了人更不行。也只能说和说和呗,还能咋整?这事我们没法出头,神跟妖坐下来谈判,这在法理上行不通。让你出这趟天差也是无奈之举。”
周水实在憋不住了。就算是洞彻天机,都得开口问明白喽,这也太“玄疑”了。周水索性把碗筷一推,不吃了。他咳了一嗓子,郑重问道:“二位老人家,这晚辈就不懂了。妖伤着人了,这是事实吧?它咋还有理了呢?”
山神从腰里解下根旱烟管来,絮上烟丝,抽了一大口,说道:“这些山民是哪来的,祖上是谁,这些你清楚吗?”
“科尔沁草原来的,祖上是大草原最后一代罕王,这我知道。”周水早先听老陈介绍过这情况,这才没被山神爷问倒。
“那这个老罕王初到这高树岭的时候,一干人足有百八十口子,这人吃马喂的,嚼谷是哪来的?”
周水心里沉了一下,他隐隐觉得,这里面藏着问题呢。胡家姑奶奶和陈家的仇恨,不就是由吃上引起的吗?周水口气不由自主的弱了很多:“这我倒不是太了解,总不过是捕鱼狩猎吧,靠山吃山呗。”
山神奶奶叹了口气:“这山也不能乱吃啊。你捞几条渊鱼,下几个机活,倒也罢了。可清潭放水,引火烧山,这些都是绝尾巴根的营生啊。人家大白雕要不是被罕王爷烧得妻离子散、断子绝孙,能跟他家结下这么大梁子?他祖宗一把火把人家老巢都给燎了,人家拆他后代子孙的学校就不亏理。”
周水倒吸一口冷气,心说:今早上多亏了没打坏了大白鹰,否则又多一层仇恨。
山神爷叹了口气:“大白鹰光状子就递了不下十几道了。那些年,我是连哄带吓唬地把事给压下来,可这几年,大白鹰本事也大了,时不时地搞几个小动作……你还写啥童子何知,倾之覆盖?你知不知道啥叫天道无亲?在老天爷眼里,众生平等,一视同仁。唉,你是没见过这烧山、涸泽的惨状啊……”
周水现在真应了一句古话一一汗透重衫。烧山、涸泽己经不叫杀生了,那叫灭族。周水虽说没亲眼见过,但脑海里能模拟出当时的状况。现在回过头来再想,除了给大白鹰磕头赔罪,也真没有再好的解决办法了。
周水试探着问山神奶奶:“您看咋办合适?我先替老陈家表个态,除了偿命,别的咱都好商量。”
山神爷把烟袋在鞋底子上磕了几下,道:“难办呐,我看大白鹰是决心已定。搞不好的话,陈家也得赔上几条性命。”山神爷一扭头,又问山神奶奶:“那个老罕王有后么?我记得好像有个小子,还有个女娃子?”
山神奶奶说话不动声色:“父女俩。到他这一代上,罕王爷算是绝后喽。”
这句话让周水误会了,听口气,他以为山神奶奶打算把陈家父女舍给大白鹰。其实山神奶奶是说,罕王到了小述这儿香火就绝了一一小述必竟是女孩。
也怪山神奶奶没讲明白。这话音刚落,周水“腾”一下立起身来,大声说:“二位神道,刚才我说了,除了偿命别的都好商量。可非要抵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