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盯着那张绝望的面庞,一时没有说话。
雁山、陈旷等却已沉下了脸,将手搭上剑柄。
路过忙道:“王妃,郡主八.九个月的身孕,为济王日夜奔波,已经尽心尽力。”
又向十一等低声道:“郡主,济王妃悲痛失常,不必与她计较。”
却已满面苦涩,带了近乎无奈的央告之意。
尹如薇却怨毒地盯着十一,“尽心尽力?若不是她的‘尽心尽力’,与泓不至于会落到如此境地!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也比如今束手待毙、死不瞑目强!”
众人听她当着宋昀的面出言不逊,甚至丝毫不掩敌意,都不由失色。
路过的手有些哆嗦,不知道该不该冲上前把她那张失控的嘴掩住。
宋昀正待上前扶起十一,正听她满腔戾气对他们发作,便顿了身,看住尹如薇。
“济王妃,贵妃是朕的人,本没必要对济王尽心尽力。但她所言所行,从不曾辜负济王半分。”
尹如薇哈哈笑起来,“皇上,皇上!宋昀!你别让人笑掉了大牙!先帝驾崩之夜,我一直守在太后身边,旁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你的帝位从何而来?若非因为这贱人,与泓岂会将帝位……”
路过失色,再顾不得男女之分、尊卑之别,上前掩住她的唇,连声道:“王妃,不可胡说,不可胡说!”
眼见济王府尚留在府中的那些部属渐又显出忿忿之色,宋昀眉眼不动,负手道:“尹如薇,你低头瞧仔细了,济王兄长的眼睛,还在看着你。看着你一次次擅作主张,弄巧成拙,令他被奸人所乘,丢了性命,又准备把他的亲友部属一个个推上死路!尹如薇,你看清了,你的夫婿正死不瞑目看着你!”
尹如薇被路过死死掩住嘴,不许她作声,却听得到宋昀的话,那些竭力想忘记的痛心往事又浮上心头。
若非她要路过解决韩天遥,韩天遥虽是隐患,却也不会那么快得知真相,反戈一击,令宋与泓彻底陷入孤立被动;若非她急于弥补,上了闻博恶当,中了韩天遥的计,如今宋与泓到底还是富贵悠闲的亲王,心事重重却衣食无忧,美酒不缺……
低头看着怀中的宋与泓,却觉他果然像在看着自己,牢牢地看着自己,不觉惨嘶一声,珠泪交迸中,人已晕了过去。
路过松开手,尹如薇软软倒于地上,正与宋与泓倒作一处。
只是宋与泓的身体已渐渐地冷了。
宋昀便向路过道:“把她带下去,别再让她发疯。”
路过眼底蕴泪,再不敢多言,低头应了,径将尹如薇抱起,走向后院。
宋昀这才挽住僵坐着的十一,柔声道:“柳儿,有什么话想跟济王说,只管说吧!”
十一有些艰难地挪着越发笨重的身子,坐到宋与泓身边,低低道:“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泓,下面的世界里没有我,也许你会省心也开心许多。若是想念我了,也不用着急。我早晚也
会过去。还有,害你性命的人,我会取他的性命来偿还!”
她伸出手,去阖宋与泓的双眼。
一下,两下,有湿湿的泪水沾上她的手掌,宋与泓依然静静地睁着眼,无力地看着漆黑的夜空。
宋与泓静默片刻,忽撩开袍角,跪了下去。
他道:“兄长,弟宋昀立誓,此事到此为止,绝不会祸及兄长亲友和部属。不论是母后,还是济王妃,昀都会妥为照料。至于朝颜郡主,更是昀之责任,有昀在一日,便绝不让她再受半分委屈!”
言毕,他竟恭恭敬敬磕下头去。
论起排行,宋与泓是兄,宋昀是弟;但宋昀继位为君,便是天下之尊,却须先论君臣,而后才论兄弟齿序,绝无君跪臣之理。但他此刻以弟自称,显然只叙兄弟齿序,先将君臣之礼抛在了一边。
磕头毕,宋昀伸手去抚宋与泓眼皮,却只一下,便见他的双眼已然阖上,独眼角尚有一滴泪水无声滚落。
那英气眉眼,终于安谧如睡。
只是这一回,将永不醒来。
十一再忍不住,牵住那已经冰冷的手,伏于地上痛哭失声。
宋昀揽住她,低低道:“柳儿,柳儿,别这样,身子要紧!”
十一哪里克制得住,忽仰起头,嘶哑着嗓间高叫道:“苍天,苍天,我愿以我所有,换宋与泓回来,可好?我……我只要他回来,哪怕他天天和我打架,打得头破血流……”
依稀有少时的笑颜和笑声飘在眼底耳边,涂了釉彩般清润美好。
浮光掠影间,恍若有灿金的阳光破开所有的黑暗照来,明烈地投入她眼底。
她身体晃了晃,一头栽倒下去。
宋昀失声叫道:“柳儿!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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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再有知觉时,正卧于一间陌生的卧房里。
她的腹中一阵阵坠疼得厉害,身下湿漉漉一片。
两名中年妇人正在床边忙碌,不远处的帷幕外有手脚轻巧的侍女正来来去去,低低询问着妇人还需预备什么。几个大木盆里的热水蒸出腾腾的热气来,萦绕了整个屋子,四处便雾蒙蒙的,看什么都不那么真实。
看不到阳光,也再看不到宋与询、宋与泓或温润或明亮的笑脸。
至于另外给过她希望的那个人,她宁愿从未相识。
天地广阔,而她眼前的这片世界,竟是如此灰蒙蒙地毫